伏迦蓝走到了柳祁的身边,柳祁便站了起身,对他一笑。这似乎是伏骄男头一回和柳祁独处,柳祁引他坐下,和他下棋、喝茶,只要伏骄男不说,那柳祁可以绝口不提朝政的事,单纯的吟风弄月,没有一点尴尬的地方。那伏迦蓝也保持优雅地和柳祁谈论诗词歌赋人生哲学,一边观察柳祁,只见柳祁看起来真是人模狗样,说话很有水平,待人很有礼节,又会生活,又会逢迎,长得又好看,伏迦蓝甚至多余地担心起来:“会不会天略和他过得也很开心?”然而,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天略宁折不弯,和他一起一定很痛苦。”
那柳祁敏锐地察觉到伏骄男神色有异,便笑道:“迦蓝圣宗在想什么?难道是我刚才说什么话冒犯了您?”那伏骄男不想再跟他打马虎眼,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说道:“你欺辱伏鸳鸯的事,伏鸳鸯已经做了口供了。他还将你勾结他贪腐的事给说了出来了。”这口供当然是假的,伏骄男就是唬他的。柳祁闻言,脸色也不变,笑说:“您说我勾结他贪腐?具体是怎么贪腐呢?您总不能随便说两个字就给我定罪吧?还有,欺负鸳鸯的事,那可只是他一面之词,没有证据的无稽之谈。我对他可好了,知道他是皇上心上的人,给他单辟一个牢房,好吃好穿的供着,这倒是有人证的。您倒不如告我对人犯太好了,不够公正严明好些呢。”
那柳祁做事滴水不漏,贪腐他只掌握到侵吞私田的事,这是伏骄男费好大的劲儿才查出来的,金额不算巨大,相关人员也都很难找到,确实很难坐死柳祁,而鸳鸯受辱,这事无凭无据,鸳鸯也未必肯出来作证,不过是拿来唬柳祁的,没想到还真的唬不住。伏骄男虽然心里没底,脸上还是笑道;“若你不怕鸳鸯吐口,何必硬要杀他呢?”伏鸳鸯吐口,柳祁不是不怕,柳祁只是觉得鸳鸯应该还没吐口,不然他的眼线应该会报告,就算他的眼线不够灵敏,那皇帝也肯定已经先冲来找他麻烦了,哪里还等得到伏骄男来跟他谈论人生哲学诗词歌赋?
柳祁笑道:“哎呀,咱也别来这套虚的了。”伏骄男便将口供摊开,放到柳祁面前,那口供倒是写得跟真的一样,还有指印,当然都是伪造的。然而伏骄男的表情却很真实,配合他的外形还真的很能唬人,故他继续说道:“这口供是我私下给鸳鸯要到的,还没呈给皇上。”柳祁看了两眼这个供状,是像那么一回事,便又看向伏骄男,看他的表情也像那么一回事,听了他的话,便说道:“这是什么话呢?既然这个供状都好了,怎么不上报?”那伏骄男便道:“这种事情,不体面,而且凭这个告你么,怕也很难。像你说的,一面之词,何必呢?”柳祁却笑而不语。那伏骄男又说:“不过告不死你,你也是要惹一身s_ao的。可不是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柳祁点头笑道:“那不知道迦蓝圣宗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伏骄男顿了顿,望向柳祁,说道:“我拿这个,跟你换傅天略。”
柳祁一下愣住了,半晌问道:“换什么?”伏骄男有些气恼,但仍尽量以平平的语调说道:“我知道傅天略在你那儿,你把他还给我。”柳祁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靠,少见地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半晌试探地问道:“傅天略不是一早烧死了么?”伏骄男却说道:“我把金山都带来了。你要跟他当面对质么?”
柳祁听了“金山”两个字,微微张了张嘴,他十分细心地观察着伏骄男的表情,脑中仔细地把过去的每一件事过一遍,慢慢地把事件拼凑起来。伏骄男也闹不明白柳祁疑惑的点在哪儿,只当他在装傻,便说道:“你把他从火灾中救了出来,他现在还活着罢?”柳祁眨了眨眼睛,不觉失笑,说道:“我明白了。”伏骄男却道:“你想明白了?”那柳祁眯着眼睛笑着说:“如果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傅天略了,你还要么?”伏骄男便道:“金山说了,傅天略已经毁容了,我不介意。”柳祁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伏骄男不解地看着柳祁,柳祁笑着从摇椅上走下来,带着他往阁楼下走。这柳府实在大得很,原来它也没那么大,这本来是侯府,因后来柳祁成了公,便另赐了宅,柳祁让人把他柳公府邸和老侯府用巷道相连,故这个柳府变得非常大,里头还建了许多小庭院,供他内室居住。他的内室都是男人,且都是貌美的少年,他将这些人当成妾一样对待,以金屋娇养,但也要他们半步不出闺门,比老侯爷对姨娘管得还严。
柳祁带了伏骄男到一处小院,那伏骄男忽然感觉颇为怪异,半天不敢入屋。那柳祁笑道:“倒稀奇,你也怕起来了?”故柳祁径自推门,喊道:“略儿?”却见一个锦衣公子从屋内走出,其神情仪态,都是傅天略的样子。伏骄男见了他,似被雷霆击中的树木,浑身都要烧起来了,却仍是一动不动的。那叫略儿的男子却似不认得伏骄男,只对柳祁亲切。那柳祁便说道:“这位是迦蓝圣宗。”那略儿便笑道:“这么俊的出家人?”这略儿的声音却不似是傅天略,听着哑哑的,倒有点儿像傅幽人。柳祁笑着让他寒暄了两句,便不理他。他见没意思,没人理他,他就没理人,便径自回了屋内,那种骄傲又随x_ing的样子,就真的是傅天略的模样。这人原是柳祁养着玩儿的,却没想到今天派上了这么大的用场。这个少年原来有七八分的似傅天略,柳祁便将他送到石药那儿做改造,弄成天略的样子,又刻意训练他,使他言行和天略一样。伏骄男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只一下陷入了极大的震撼之中。那柳祁却说道:“我好不容易使人治好了他的皮r_ou_,但他的嗓子却好不了了,已经被大火熏坏了。更严重的是,他忘记了以前发生的事情,根本不认得你。这样你也要将他接回去么?”那伏骄男不假思索地说:“那是当然。”
那柳祁便笑道:“傅天略不认得你,也不认得你手上的金山,他只肯认我,你强行把他接回去也没意思。你也知道他x_ing子刚硬要强,你要是强把他带回去,只怕会引他做激烈的事。”伏骄男也有考虑到这个,但他决不能让傅天略留在这儿,便笑道:“我也不会对他用强,除非你跟他说点什么,使他宁死不肯和我好好相处罢了。”柳祁便笑道:“这也是容易的事,或我跟他好好说明,说你是个好的,让他和你先一块儿相处着,也是轻易得很。”伏骄男便道:“你少来虚的,直说吧,还想要什么?”柳祁一笑,便道:“其实比起那个口供,我还更想要傅幽人。”伏骄男也是一怔。那柳祁却道:“我知道他是您的得力干将,我并非要他从此归顺于我,我只是想他陪我温存一夜罢了。再没别的了。”伏骄男也没想到这个方向去,也是有些跟不上剧情的感觉。伏骄男真是无语。那柳祁担心夜长梦多,便打铁趁热地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晚上吧。”伏骄男终于反应过来,才说:“你这个要求使人很为难。”柳祁便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傅幽人也是习惯了这样的事了,不然你以为?”这像是提醒伏骄男,让他记起那些说傅幽人承宠皇上而上位的风言风语。
柳祁便又说:“我知道您出家人不好开这个口,您让他过来这边,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不劳您cao心。”伏骄男却皱起眉道:“您这儿?”那柳祁看出了他的顾虑,便说:“您怕我反悔么?这也容易,咱们定在一个折衷点的地方……比如,醉花楼,我今晚把那儿包了,您就定一台轿子,我把傅二领过去,您把幽人带过来,您说怎么样?”伏骄男想说点什么,柳祁却是一笑,说道:“我知道你觉得这样不仗义,但您想想,今晚我睡不到幽人,那要睡哪一个人呢?”
第18章 真假难辨
花姬到径山寺服役,被安排到了御泉司。她已经自请为婢,她的儿子也从皇子变为弃子。那花姬简化了一切的装饰,荆钗布裙地出现在御泉司辉煌的墙壁之下,更显得黯淡无色。她并不是姿容出众的女人,不然也不会担着妃子的虚名没有侍寝的实际,如今憔悴得很,又没有打扮,那些俗家弟子看她,都不相信她是传说中宠冠六宫的姬人。
她知道这些男人在评判她的容貌,而且很看她不起,因为在这些男人眼中,女人最大的、唯一的资本就是容貌,她这么暗淡,自然是个无价值的女人。她不禁念起伏鸳鸯的好处来,起码伏鸳鸯喜欢一个人是不问外表的。如果伏鸳鸯要计较长相,非要找个容貌上匹配得了自己的人,那他得和伏依依乱*,不然就得和伏迦蓝乱搞。
“来了呀?”这一声哑哑的嗓音,听着叫花姬丧气,她不必回头就知道是傅幽人。那些个俗家弟子见了傅幽人也纷纷低头弯腰,从刚刚的桀骜转为如今的恭敬。傅幽人身边跟着个小跟班,那小跟班看着脸生,不是宫内的人。这也确实不是,这小跟班不是个阉人,也没入宫伺候,原是傅幽人府里的管事,名为王奂,现在在御泉司当头儿,傅幽人不在的时候,就他看管着。
幽人对王奂笑道:“这就是花氏了,你以后带着她,别欺负她了。”王奂答道:“那是自然。”傅幽人又屏退了几个俗家弟子,只留着王奂在,又对花姬吩咐道:“这儿御泉司男人多,你一个女的不方便,还好这儿往小树林那边走有个小屋。御泉司未修好之前我就住那儿的,你也去那儿过吧。”傅幽人想起那个小屋,心里就不愉快,他当初被贬,就是住那小屋,白天漏风晚上漏雨也罢了,想到那三个僧人的事儿他就不痛快。但他仍留着那个小屋,是有自我警醒的意思。
花氏没想到那个小屋是何等残破的,只惦记着一件事儿,又听见傅幽人说“你”而不是“你俩”,便警惕地抬起头,说道:“您是让我和孩子一起去住么?”傅幽人冷笑一声,说道:“那儿可不怎么好住,且你天天都要服役,怎么照顾孩子?”花氏那叫一个震动,千万没想到自己做到这个份儿上,傅幽人还是出尔反尔,也是气得脸都红了,只高声说道:“我是拿着皇太后、皇上的旨意来服役的,也要抚育孩子的,难道傅大人要抗旨?”傅幽人脸上仍是那y-in寒的冷笑,盯了她半晌,方悠悠说道:“你真的是不识好人心,只怕要后悔。”花姬的位置是十分被动,但对于孩子她是志在必得的,故她很坚定地说:“我是奉旨而来的,自然不能不遵照旨意抚育孩儿。相信大人也明白这个道理。”傅幽人扭过头对王奂说:“把那孩子给她。”那王奂果然进了内室,半晌抱了个婴孩出来,花氏慌忙把孩子接过,却见那孩儿好多日没见,已经又长大了些,抱在怀里更沉了不少,连日来的忧伤随着这感慨涌上心头,花氏抱着孩子便失声痛哭。那孩儿本在沉睡之中,闻得母亲的哭声,也在梦中惊醒,随母亲哇哇大哭起来。这婴儿和女人的哭喊声混合起来,那真叫傅幽人头痛,便一脸嫌弃地吩咐王奂把人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