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瑶儿却比他机敏得多,道:“见过大王,小瑶儿谢过大王救命之恩。”她一板一眼地行礼,显然是模仿过很多遍。
“这不必多礼。”槐序揉了揉她的脑袋,只好假装没有看到灵恩可怜巴巴的眼神,同白献之朝山上走去。
隐隐约约听到身后灵恩严肃的声音:“赤瑶小姑娘,我要去念经了,你不如跟他们一起玩吧。”
“你念什么经,我也想听你念经。”
白献之道:“之前你去y-in土的时候,七郎带着小丫头过来道谢。小丫头不知道怎么就黏上了灵恩,三天两头往这跑,灵恩是头疼得厉害。”
槐序笑道:“灵恩平日里和重羽他们玩得自在,却不怎么会和女孩子相处呀。”
进了寺庙里,槐序便往后山灵骨塔去了。踏入灵骨塔的范围,槐序便能看到眼前逸散的灵光,僧人念经的声音、辩法的声音,钟声、木鱼声此起彼伏,仿佛这些已经逝去的僧人还活在这世界上。
灵骨塔内竖着、躺着的佛像也有淡淡的灵光,这个季节,药师佛鼻孔里的花又开了。
槐序给灵骨塔和各个佛像都点上香,香烟旋转着,如同飞天起舞。
一路行到地藏佛像前,槐序跪坐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点燃香火,将怀中的几个玉盒取出来。这些玉盒裹在曼陀罗花中,收藏着祭台上的石块。
槐序默默祝祷,向y-in山大尊提问:“师父,这是什么?”
面前的佛像似乎活了过来,不再是泥胎木偶,而是一个和蔼的僧人。
大尊看着槐序,轻赞了一声,道:“你很好。”
槐序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不论是光明经还是不灭灵光。这都代表着槐序已经渐渐长大,开始走出自己的路了。
学我者生,像我者死。跟随着他的脚步固然是一条通天大道,但也意味着永远也不可能超出他的藩篱。能从他的路上另辟蹊径,走出另外一种风景与可能,无疑让大尊充满了欣赏。
大尊拾起玉盒,曼陀罗花就像裹紧的包袱,一片一片地散开,露出玉盒来。
大尊把这几个石块拿在手里,展示给槐序看。槐序看着大尊手里的石头不断变化,无生老母的神力被唤醒,石块在他的手里跃动,想要破空而去。佛法与无生老母的道法激荡着,这几块石头不得不露出真容。
是血r_ou_。
槐序心中一震,看着大尊手里跳动的血r_ou_。他仔细辨认,才发现这不是血r_ou_,而是指节。
一节一节的手指,带着森森的骨茬。这几块石头并不是来自同一根手指,但从大小来看,并不是完整的指节,槐序计算着,倘若五十个祭坛中的石块尽数拼凑在一起,就会是:
一个完整的手掌。
槐序失声道:“无生老母把她的手掌丢到此界来了?”
大尊没有提那个名字,只是道:“你破除了祭坛便把这东西镇压到天台之下,不要留在身边,太危险了。”
槐序心神不宁,道:“倘若她唤醒了这些碎片,谁会是她的对手?”
大尊笑了笑,将手掌一翻,其中的手指碎片便消失了。
“她出手了,我便也能出手。”大尊伸手在槐序的头上轻轻一抚。
槐序只感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的头顶,温暖又轻盈,但他抬头看时,眼前已经没有了僧人,只有地藏王的佛相静静地伫立着,一双眼睛温和又慈爱。
槐序知道他已经离开了,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多谢师尊。”
他并不急着离去,而是在灵骨塔中轻颂光明经。光明经响起的时候,诸僧诸佛都为之一静,似乎在侧耳聆听。但等他颂到第二遍,种种禅音便此起彼伏,仿佛是在与他隔着无穷的时空开始论道。
槐序并不示弱,于是灵骨塔上,便有禅光交,照耀四方。
☆、第一百八十六章、飞翎簪
俯卧在大地上的长江如同一条巨龙, 奔涌的江水如同沸腾的血液。
长江龙君站在江面上,举目四顾,心中一片怆然。白献之和几位地仙陪在长江龙君的身侧,看着这老龙做出艰难的决定,心中也不由得默然无语。
隔着长江对峙,这便意味着长江很有可能会成为战场。作为夹在两方势力当中的长江龙君,几乎没有幸免的可能。龙神与大宗师早有合作, 此次大劫虽不会亲自下场,但能给予防便,便不会推辞。
此界一旦落入无生老母的手中, 龙神也会成为她的资粮。倒向正道,乃是毋庸置疑。老龙乃是四渎龙神之一,当今东海龙王的叔父,掌管长江已逾五百载。如今被迫封印龙宫, 带着臣属去东海寄人篱下,心中极为不痛快。
但四渎龙神当中, 长江龙君已经是相对舒心的了。黄河、济水、淮水三位龙君早封锁了宫门,在天尊清扫北方诸候的时候就借着水脉逃离了北方,如今都在东海养老。
与龙神相似,北地诸仙的山门如今也都紧锁, 封闭了福地,满山门人都逃到了南方,借住在南方的同道家中。不把北地打回来,这些人连家都回不去。
长江龙君心中感慨, 但还是下了命令,于是龙宫中无数水怪涌动着,盘踞成巨大的黑影,顺着长江东流而下,进入海中。
黄河龙君在入海口接应,看到白献之和几位地仙,揖首道:“见过黑山君,见过几位真人。”
“见过龙君。”几人回礼。
黄河龙君看着长江龙君神思不顺的样子,宽慰道:“也莫气了,早有报应的时候。龙王已经备下酒席,就等着你过去呢。”
长江龙君叹了一口气,将一块玉佩递给白献之,道:“我封闭了龙宫,离开长江之后,长江中水神的权柄便会逐渐衰弱。这块玉佩中的神力也会越来越弱,但一个月内,你们还是能借它cao纵长江水脉,做些事情的。”
白献之此来的目的便是这块玉佩,当下谢过了长江龙君。
龙君道:“兰若王还在养伤,我便不去叨扰了,等他伤养好了,我再邀他东海小聚。”
白献之替槐序应下,道:“便是龙君不邀请,过些时日我们也是要去的。”
二人作别,长江龙君和黄河龙君化作一黄一白两条巨龙遁入海中,身后跟着无数水中精怪。
白献之和几位地仙目送他们远去,而后白献之将长江龙君的玉佩递给其中一位地仙,道:“有劳几位道友了。”
接过玉佩的地仙出身水母宫,一身水气,清丽优雅,她轻笑道:“我们这几派别的本事不敢说,更改水势却不在话下。”
白献之道:“水母宫的天一真水,拦江派的归流神功,天海阁的万川流,若说天下还有谁的水法能与几位相比,恐怕也只有龙宫了。”
几位地仙笑称不敢,但心中仍有几分自傲。白献之笑道:“那便请几位拿出个章程了。”
要据长江为天险,远非一言一语便能解决。要化天地为阵势,也不仅仅是这几位地仙就能做到的。水母宫、拦江派和天海阁商量出章程以后,只怕要出动所有地仙,才能在长江中设下一道道关卡,达成所愿。
术业有专攻,这件事件就只能交给这几位修行水法的地仙了。
而此刻,槐序正在梦中。
摆脱了幻想海的干扰,槐序再次借助飞翎簪进入梦境。可惜这一次看到的东西,就分外模糊了。
五百年前的古物,涉及到的人如今也不在世。若非霸王神勇无敌,青玄祖师又是地仙绝顶,只怕飞翎簪上都留下的痕迹会稀薄得可怕。
槐序透过这一枚簪子回溯时光,最先看到的,是一只箭矢。
霸王弯弓s_h_è 箭,将一只凤翎雀s_h_è 落在地。这只雀鸟身上有一支凤翎,极为美丽,但这鸟速度奇快,飞掠之时,只能看到一缕虹光,便是地仙都难追得上。霸王s_h_è 落凤翎雀,顿时引起一片叫好。
槐序循着声音看过去,只看见两个明艳的女子,一左一右站在霸王的身边。其中一个仿佛谪落凡尘的神女,另外一个穿着一身道袍,素雅而温婉。
“虞姬和青玄祖师。”槐序心道。
随后眼前便开始模糊,朦胧间,似乎有人在说话。
“凤翎只有一支,你想好送给谁了吗?”
槐序努力辨认,眼前的画面仍然影影绰绰,但依稀可以看到霸王身边站着一个中年道者。发问的正是这中年道者。
霸王显然在思考,道:“虞姬是我的爱妻,青玄也待我不薄,这支凤翎我谁也不能送。”
“霸王多情,不送也好。”
眼前画面又是一转,天色漆黑,y-in沉沉的天空雷云密布。
霸王坐于军账之中,道者站在他的身边。霸王眼中闪烁着乌光:“我害怕了,亚父。虞姬变了,她分明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一切,她明明还是她,但她的眼神却让我觉得恐惧。我后悔了,我不该信她的话,我不需要她拿命来换我的江山。”
“亚父”道:“你说过,你做了场梦。”
霸王道:“是。我梦到我输给了刘邦,我梦到我死在了乌江,虞姬……她死在我身边。”
“虞姬在梦里问我,她问我是否想扭转这一切。她提醒我,让我不要忘了以江山为聘礼娶她过门。”
闪电照亮了霸王眼里的恐惧,以及亚父眼中的凝重。
眼前一黑,再度亮起来的时候,槐序看到了亚父将飞翎簪递给了玄青祖师。
“霸王说,你与他缘分已尽,这支飞翎簪,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