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其实不太清楚每件事的意义,也不太清楚自己自己的选择意味了什么。槐序从不藏私,两个月之后,有些人脱胎换骨,有些人毫无变化。他交给了他们第一件事,学会选择。
入门有先后,但短短两个月,想要追赶起来并不困难。后来,槐序和白献之渐渐当起了甩手掌柜,他们渐渐学着自己去思考,去分析,去制定计划,执行计划,学着扬长避短,互相配合。
槐序和白献之彻底清闲了。白献之整日拉着槐序的手,趁人不注意便做些羞羞的事。一路从南到北,自极南之地,到极北不冰原,槐序带着白献之走过大江南北,品尝了风霜雨露。一出走,便是整整七年。
槐序和白献之在极北之地闭关了几个月,槐序是在参悟元磁神光,而白献之则是在这里,迈进了自己的道,修成自己的“神”。
两个主子都不在,狼鬼在冰原上称王称霸,每日逍遥快活。
等到白献之出关,摇响招魂铃,才把他们从冰原上召回来。
槐序捏着下巴看着这些狼鬼,若有所思道:“看来也是时候给你们找点事情做了。”
狼鬼把头摇成一团旋风,嗷呜嗷呜乱叫。槐序被气笑了,道:“好好说话,装什么装。”
狼鬼这才知道事情败露,槐序知道他们灵智已开,不准备把他们当作拉车的苦力了。
老天,拉车多轻松,又能亲近两位大王,又能分享两位大王的法力,还能自由自在到处玩耍,这么自在的差事,说没就没了!
几个狼鬼悲从中来,冰原上一片狼嚎。
槐序开始传授他们化形之法,他们一边拉车一边修行,也想偷j-ian耍滑,被槐序抓住痛批一顿后,便不敢再摸鱼。
从冰原上出来,看到不夜城,槐序抬眼看去,往事历历在目。不夜城外还有开垦的罪臣,旧朝许多大臣都投靠了白莲教,作威作福好不快活,楚王收复北地之后,这些罪臣便被发配到不夜城。
每日劳作,才能吃上饭,穿上衣。好日子到头,很多罪臣无法接受,便从城头上跳了下来。
狼车远远地停在不夜城外,看着冻土上一个个艰难开垦的人影,槐序叹了一口气。
白献之捏着他的手,问道:“好好的,叹什么气。”
槐序道:“我看到老朋友啦。”
白献之眉头一挑,故作吃醋道:“什么老朋友,哪个老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槐序被他逗笑了,把当年告诉张梨棠的故事又告诉了白献之,道:“这已是成年往事,我都不曾料想,他居然还未死在那场大乱中。”
白献之起身抖了抖衣衫,道:“师兄稍等,我去去就来。”
槐序拉住他,道:“你做什么?”
白献之道:“取他人头来慰藉师兄。”
槐序失笑,拍着他的肩膀,道:“算啦,自作孽不可活,你现在去杀他,反而便宜了他。”
当年或许在意过,但走的路越来越广,眼界越来越宽阔,心里装着个麻烦师弟都挤得慌,哪有还有位置去想这个。
狼车又开始前行,槐序张口唱到:“断烟离绪。关心事……”
伴着白献之拍掌的和声,狼车越行越远。
不夜城外,头发花白,身材佝偻的老翁艰难的锄开面前的冻土,累得口干舌燥。老翁放下锄头,两腿打着摆子朝看守的差役走去,咳嗽着道:“差大哥,能不能给碗水喝。”
差役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老翁,慢吞吞道:“是沈大人呀,”他努努嘴,道,“自己去倒吧。”
旁边的小桌上放着小炉,炉上温着一壶水。沈玉堂颤颤巍巍地喝了一口热水,又回去锄地。听见身后几个差役说道:“这位沈大人是什么来头。”
知情的道:“这位沈大人是前朝罪臣,官居尚书,当年为了追捕他,派了一百来号精兵,都差点给他逃了。”
“不过他也是心狠,逃亡路上老婆儿子都病死了,眉头都不皱一下,后来到了不夜城,多少罪臣都跳了城门,这位依旧挺到现在。”
沈玉堂听到了一切,眼神也不曾变过。他扛起锄头去挖土,锄头才抬起来,便听到风里依稀传来歌声:
“断烟离绪。
关心事,斜阳红隐霜树。
半壶秋水荐黄花,香噀西风雨。
纵玉勒、轻飞迅羽,凄凉谁吊荒台古?
……”
沈大人瞪大了一眼,脖子上青筋暴起,突突直跳。他的手哆哆嗦嗦,再也拿不住锄头,锄头落在地上,他便一口逆血喷了出来,扑倒在地上。
☆、后记2(可不看)
黑山上常年被迷雾封锁, 这是为了避免凡人踏入,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东南一带渐渐兴起的木神信仰,供奉神木与黑山神。
人们其实不大清楚木神是什么神,也不大清楚黑山神到底是黑山上的神,还是叫黑山的神。庙祝或许会说,木神与黑山神乃是两位神,木神降福, 黑山神化灾。
槐序无意弄出一个教派,因此木神和黑山神只在民间传播,在玄通司备案, 却没有列入国祀。槐序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去和天地诸神争夺信仰,他走的并非神道,而是金仙道。
古之金仙道与今之佛道略有不同,乃是以仙为表, 以禅为宗,称作金仙, 大约还是算个仙的。神道香火槐序用不上,都交给罗刹神和夜叉神去享用了。
早年槐序入世便在轮回镜盘中埋下一个神胎,以此收拢自身的因果业力,以求大劫之中不被煞气影响, 做出什么失智的举措。仙道因缘基本不太影响他,倒是神道因缘还要解决。
如今修成神仙,便有了遁世之心。又把神胎取出来,雕木成神, 以神胎为核心,烧成一个化身,司掌神道之事。
白献之有样学样,撮土成神,点为化身,代他去做黑山神。
供奉黑山神的不仅只是民间,皇帝也会给木神和黑山神烧香。
这一日,槐序便被皇帝长吁短叹烦到了。借着木神化身,槐序听到了皇帝在忧心什么,皇帝老了,虽然槐序给他借了二十年阳寿,但老了就是老了。而太子与太子妃尽管非常努力,但这些年仍旧没有子嗣诞下。
皇帝愁得厉害,又忙于公务,没法来黑山求教,便早晚三炷香,请槐序显灵,为他指条明路。
槐序近来懒散的厉害,几乎就忘了这茬。只是这是万万不能认的,于是便唤来白吉白喜和一种婴灵考校功课。
翟先生叫他们学做人,不过因为是婴灵,进度算不得快。婴灵提着灯笼飞来,老老实实地穿着衣服,神色清明。
槐序挨个考校功课,发现完成得都不错,便让晏儿取来槐花糖,馋得他们眼睛晶亮,不住的吞口水。但他们仍旧十分有礼,谢过大王之后,才开开心心地吃起把槐花糖。
白吉白喜已经长大了,如今看起来约有十二三岁,领着小家伙们出去玩耍。槐序对白献之道:“这些年过来,这几个小家伙也越长越大了。”
白献之知道他动了心思,道:“你准备给他们找个什么去处?”
槐序道:“这里头有几个与项氏有子孙缘,肯定是要送去的。剩下的最好是送入轮回,这都不麻烦,我愁得是白吉和白喜。”
婴灵乃是婴儿死后所化,白吉和白喜亦是如此,看如今是长大了,但其实不曾在人间活过。白献之看着他们俩长大,心里明白槐序是希望他们去转世为人的,但白吉和白喜恐怕不会愿意。
“问过他们再说吧,若是他们不愿意,黑山也不是养不起他们。人间有的,黑山都有,人间没有的,黑山也有。”白献之道。
“师兄,你是神仙,他们跟着你是福,不是坏事。”
槐序在他嘴边亲了一口,夸道:“说得不错。”虽心底希望他们能去人间活一世,但实际上如何舍得。
在询问过他们的意见之后,槐序将希望重活一世的婴灵重新送入轮回,未生先死,这是婴灵最顽固的执念,能够重新做人,大部分婴灵都选则重新轮回。槐序将与项氏有缘的几个婴灵挑出来,请回了山的琥珀送入皇宫。
当夜,熟睡的莫桑芷就梦中得见神人,这位神人琥珀金瞳,拱手朝莫桑芷鞠了一躬,道:“太子妃,时候到了。”
莫桑芷问道:“什么时候到了?”
琥珀将怀中的两颗明珠投入莫桑芷怀中,道:“母仪天下的时候到了。”
未有几日,莫桑芷便被诊断出怀有身孕。
不久,项宁城的侧室也有了动静。
琥珀目送着最后一个婴灵走入母亲怀中,心中不由得感慨:“下次再见,便不知是何面目了。”
皇家子嗣若是不丰,帝位都会动摇。皇帝便是只有项宁城一个孩子,但如今这个心病显然不药而愈了。
槐序和白献之在月下小酌,几杯清酒,一碟花糕。
月光倾泻在园中,照在槐序身上,照在白献之心里。
白献之道:“师兄欠下的千万善功还了多少了?”
槐序微微感到讶然,却也不意外,道:“差不多了,扶龙庭,匡扶正道,并此界入天地,其实已经够还给师尊了。说起善功,泉上人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白献之道:“听大郎说是这几日就回,等他闭关出来,黑山上便有三位地仙了。”
“四位。”槐序比了四根手指,道:“红莲跟着梁真人游历人间去了,他们扮作祖孙,一路上估计也有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