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蝶接过米粥喝了几口便忍不住开口问,“子安,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子安沉默半晌,硬着头皮开口道,“是我投靠了邱大储。”
“什么!”程小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是我的杀父仇人,你怎么能投靠他!”
陆子安赶紧抱住程小蝶的肩膀安抚道,“你听我说,我也是不得已,如果我不假意投靠他,我们可能都会没命。我先骗取他的信任从牢里出来,然后再找个机会杀了他,帮你爹报仇。”
程小蝶闻言便冷静了许多,情绪也平复下来,“可是,你是怎么骗取他的信任的”
“我答应他要帮他从慕容远手里夺取那个法宝。”
程小蝶推开陆子安的双手,“你要帮他对付远哥哥”
陆子安生气道,“远哥哥,远哥哥,你不要叫得这么亲热好不好!他是我的杀父仇人,你父亲的死也多少和他的父亲有关,你那么在意他干嘛!”
程小蝶想到在妙峰山上发生的事情,父亲的确是被慕容烈打伤,然而慕容烈却也被父亲的飞镖重创。说到底,如果不是邱大储,父亲绝不会死,不能将罪名安在慕容烈身上。
“不管怎么样,邱大储都不是好人,你不能助纣为孽。”程小蝶劝道。
“我知道,我做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你,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陆子安看着程小蝶,眼里全身爱意。
程小蝶避开他的目光,她又岂会不知陆子安对自己的心意,只是她一向中意慕容远,又不愿伤陆子安的心,便一直不愿与陆子安走得太近。
陆子安看出程小蝶有些不自在,便不再继续追问,“你喝了粥,安心休息吧,我回房了。记住,就待在陆府,不要出去,免得邱大储对你不利。”说罢便径自回房去了。
程小蝶没有再吃东西,她心里记挂着慕容远,不知道他带着慕容烈离开后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她暗下决心,第二天一早便不告而别,出去打探慕容远的下落。
慕容远为父守灵七天之后,又在妙峰山盘桓了多日,苦苦思索关于人生的种种疑惑,终自不得解。于是便下山独行,期望能在不经意间有所顿悟。路上,慕容远听闻程一风被杀,心里又是一震。又探听得知,程小蝶和陆子安被邱大储抓走,押回京城了。于是他便马不停蹄赶赴京城,想要设法把他们救出来。
刚到京城不久,慕容远又得知陆子安投靠了邱大储,程小蝶也被放出来了。虽然不知其中原因,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慕容远本想去陆府看程小蝶,无奈陆子安对其始终恨意难消,见了面恐怕尴尬,于是只得作罢。
慕容远积郁难消,便又借酒浇愁。他整日在酒楼喝得酩酊大醉,屡屡打翻酒坛,频频失态。这日,慕容远恰好被几个路过的江湖中人认了出来,这其中有震雷镖局的总镖头雷威,有霹雳掌的传人单魁,他们在江湖上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他们发现慕容远之后,便又叫了一些身在附近的武林高手前来问罪。
慕容远醉眼惺忪地看着他们,有气无力地问道,“我慕容远到底做出了什么你们要对付我”
“你还有脸问!你和你父亲把那么多人变成怪物,还杀了那么多人,难道不该死吗”雷威质问道。
“不错,该死。”慕容远不以为然。
“你必须要替你父亲认罪。”单魁道。
“如果你肯认罪,也许我们会给你个好死。”雷威又道。
跟着来的一群武林人士也都显得激愤难平。
慕容远笑了笑,“我喝了很多酒,现在脑子不清醒,你们没喝酒,看样子也不比我清醒多少。”
雷威听出慕容远话中带讽,抢先一步,向慕容远飞起一脚。慕容远用力拍了一下桌角,桌子便挡在雷威面前,雷威脚力生猛,一脚便把桌子踹得四分五裂。慕容远侧身避过,也不拔剑,踉跄地与雷威拆招。慕容远大醉,脚下不稳,雷威又始终不能制胜,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他拳脚生风,步步紧逼,势要将慕容远打翻在地。慕容远虽不是十分清醒,但武功修为却在雷威之上,他发觉雷威武功只凭一股莽劲,缺少灵动。于是便故意卖了个破绽,将身体左侧门户大开,雷威果然上当,扑过来便是一拳。慕容远一侧身,避过雷威的拳风,抬腿便给了雷威一膝。雷威被垫出去数丈,身体砸在一个酒坛上,酒坛立刻碎成数片,酒洒了一地。
慕容远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了好酒。”
“大家一起上。”有人喊道。
于是众人便将慕容远团团围住,但没有人先动手,都在观察他人动静。
忽然,只见一个女子翻身跃进,挡在慕容远身前,“各位前辈,求你们放过他好吗”
慕容远揉了揉眼睛,喜出望外,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程小蝶。
单魁道,“我们一向都很敬重程盟主,你是程盟主的千金,我们本该给你面子。可是此人和他父亲慕容烈杀了那么多好汉,罪无可恕,你可不要受牵连。”
慕容远不屑道,“就凭你们也想要杀我没错,那些怪物就是我和我爹制造的,江湖人也是我们杀的,你们来报仇啊”
程小蝶闻言脸刷得一下白了。她不明白慕容远为什么不说出实情,反倒自己承认莫须有的罪名,与众人为敌。而在慕容远眼中,这些江湖人早已说不得道理了,所谓是非黑白也不过是杀人的幌子,倘若坏人都以正道自居,那正道又有什么可向往的
雷威刚刚受辱,心有不甘,便借来一柄单刀,当头向慕容远砍去。慕容远将程小蝶推出圈外,举剑挡住刀刃,顺势用剑鞘前端点向雷威胸口,雷威赶紧侧身避过。单魁也上前助阵,使出霹雳掌,直击慕容远胸口,然慕容远却并不躲避。只见慕容远右手向上使了个力道,清湍剑便从剑鞘中抬起数寸,刚好挡在单魁的手掌正前方。单魁吓得急忙收手,后撤的力道甚于发掌的力道,身体有些摇晃。慕容远趁机便是一脚,把单魁踢飞,单魁连滚了几圈又带倒了几个莽汉。
慕容远不愿和他们纠缠,拔出清湍剑,手舞剑花,令众人眼花缭乱。众人都不敢上前,不知道他会从哪个方位出手。这时却见慕容远身形移动,好似□□一般,一连刺出了九剑,逼得众人连连后退。
程小蝶趁着双方拉开距离之机,便又劝道,“各位前辈,你们不要再打了。远哥哥,你和他们好好解释,他们知道实情,会原谅你的。”
“解释”慕容远冷冷道,“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也不屑与这些人为伍。”
程小蝶看着慕容远,她感觉到眼前的慕容远变了很多,早已不是那个有可能当上武林盟主的慕容远了。在程小蝶的心中,江湖是人们立足的地方,而江湖人彼此都是联系和牵绊的。一个人若是与江湖人为敌,那就失去了生存的根本。
单魁道,“既然他执迷不悟,就请程大小姐不叫再替他求情,最好是和他划清界限,免得日后被江湖人诟病。”
慕容远心想,绝不能拖累程小蝶,自己已和江湖人势若水火,而程小蝶终究和自己不同。于是便对她道,“小蝶,你走吧,不用管我,看到你没事我已经很满足了。”
说罢,慕容远转头又对一众人等喝道,“我慕容远从今天起,与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好汉势不两立,有种你们就来取我人头!”
程小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震惊、失落,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又要动手,忽听外面有人喊道,“官兵来了,快走!”
京城重地,天子脚下。就算是武林人士也不敢胡来,更何况刘瑾也在不断排除异己,此时万万不可与官兵对抗。于是一个个便东躲西藏,如鸟兽散。
慕容远本欲拉着程小蝶一起走,程小蝶却呆立不动。
“你走吧,官兵不会为难我的。”程小蝶仿佛自言自语。
慕容远察觉出程小蝶有异,猜想可能是自己刚才说的话使她不安。慕容远又劝说了几句,程小蝶却毫无回应。而官兵却越来越近,慕容远知道有陆子安在,官兵不会伤害她。既然她不愿与自己一同走,便独自从酒楼的窗户跃出,飞檐走壁消失无踪。
官兵们四处搜查刚刚逃走的江湖人士,有一个头目认出了程小蝶,问道,“程姑娘你没事吧”
程小蝶稍微回神,对那头目到,“你送我回去吧,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那头目摸了摸自己肩膀,并无半分冷感,觉得莫名其妙,也不多言,便将程小蝶送了回去。
第12章 第十二章 今夕何夕
慕容远躲开官兵之后,独自一人来到城郊一处简陋的酒馆,四下看看没有不相干的人,便坐下来要了一坛女儿红。他自斟自饮,心却在想着程小蝶刚才的举动和反应。“你当真是不明白我的苦处吗”慕容远在心里问着程小蝶。经历过丧父之痛,再加上江湖人的误解和仇杀,慕容远愤懑已极,他不愿再妥协退让,他想要快意恩仇,为此哪怕和那些不分是非黑白的江湖人决裂也在所不惜。
“她也是为我好。”慕容远劝慰自己道。程小蝶希望自己能够和江湖人和解,这样便能免去仇杀,更可以不受任何人的威胁在江湖任意行走。然而慕容远对此却不抱任何期望,那些打着仁义道德的幌子只为一己私利的人实在令自己作呕,而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慕容远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江湖上种种尔虞我诈,不愿意再活得虚伪,哪怕说一句违心的话都会让自己浑身都不自在。
周围的一些歇脚的人好奇地打量着慕容远,见他一边喝酒一边低声自语,料到此青年必有许多烦心事。然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歇好之后人们便纷纷离去,到了傍晚就只剩下慕容远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但无论多少酒也浇不灭一腔怒火。酒家要打烊了,慕容远付了银两,出门看看了无边的夜色。那黑暗深深吸引着他,让他情不自禁向其中走去,渐渐的他整个人都融入到了这黑暗里,什么都看不到,自己仿佛也和这黑暗是一体的。
“能够一直这样多好。”慕容远心想,就和这黑暗成为一体,没有自己,没有他人,等白昼来临便消失无踪,等暗夜袭来便再一次出现。包容你,包容我,包容万物,使一切都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