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河山 作者:天际驱驰(二)【完结】(28)
贺月在风染身畔,直坐到四更,风染犹自不醒。小七在寝殿外,一声递一声地催促,贺月实在等不住,只得起驾回宫。临走前,特意叫进庄总管来吩咐,风染若是醒了,要赶紧往宫里通报一声,免他挂念。
贺月前脚一走,风染立即睁开了眼醒了过来,虚弱地挣扎着半坐起来,叫来小厮:打水来。他要赶紧洗个脸!
第133章 弑友心
虽然身体已经适应了贺月的碰触,但风染心里,始终拒绝贺月的触碰。
风染醒来之后,一个字不问贺月,只问郑修年如何了。庄总管回说关在地牢里,已经给送去了干净的被褥和用具,没敢轻慢了。郑修年虽然受了点内伤,但伤得并不重。庄总管试探着问:公子准备怎么处置郑公子?
风染没答话。
接下来几天,风染都躺在床上养伤,又像以前一样,常常一整天都不说话,也不肯喝药,把太医院送来的汤药都偷偷泼了。
腊月十五,皇帝大婚,成化城全城轰动,迎亲沿途,被百姓围得人山人海,仪仗从皇宫门口一直排到城东将军府。虽然贺月下旨按太子迎娶正妃的规格办理,但在具体办理中,仍是远远超出了太子迎妃的规格。沿路派发喜饼喜糕喜钱,一城的人,几乎都欢天喜地的来观看皇帝大婚的气派。
贺月又一次下旨大赦天下。普天同庆。许多在贺锋谋逆一案中被牵连的人,又赦了出来,与自己的亲人抱头痛哭,悲喜交加。风染猜测,这不过是贺月的一种怀柔手段罢了。前面用雷厉手段大肆打击贺锋的势力和派系,等到贺锋的势力土崩瓦解,再不能对自己造成威胁之后,又借大婚,把抓起来的人放出去,避免了众多仇恨,让这些人心灰意冷之余,好好做个良民顺民,而自己也收获了民心民意。
这是君王统治天下,收买人心的手腕,如果风染不是曾用心用意猜测过贺月的奏折批复,他也未必会看得清楚明白,也许,他也会跟平民百姓一样,以为贺月是个仁心仁德的皇帝。经过了四五个月的奏折批复猜测,风染觉得自己像长醒了一般,有很多事,能看得一针见血。有时会去想一些从前从未曾想过的问题。比如:他的母妃,明明是外祖的掌上明珠,为什么会进宫为妃?郑家为什么奉他为少主?为什么会把郑家最优秀的后辈俊杰指给他做死卫?
一般婚礼会在申时左右进入礼堂,准备开始新人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
申末时分,风染坚持着下了床,让小远扶着,带着庄总管和风园的护卫统领,去了地牢。风染让小远和庄总管在地牢外等着,自己一个人扶着墙慢慢走了下去。
地牢里,还是那般y-in冷潮s-hi,带着一股散发不去的霉臭味。地牢就两间囚室,郑修年正给关在当初风染被关的那一间,见风染进来,郑修年站起来,冷冷地看着风染,那眼神便像要杀人一样犀利。
风染一边咳着,一边扶着墙走过去,开了牢门,拉开。郑修年生根了一样,站在牢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风染,风染垂着头,扶着牢门,轻轻地咳嗽,说道:修年哥,我来放你出去。
郑修年问:你过来。他武功未失,听得见外面有很多人。等风染靠近了,轻轻问:你跟我一起逃?他不是傻的,在风园住了小半年,看得出来,风染在风园有着相当的权势,爱屋及乌,下人们对自己都是相当的恭谨。
风染退开一步:我不走。他答允了贺月留下,既然没有杀死贺月,他好歹也是一言九鼎的男人,再不甘心,也必须遵守自己许下的承诺。
为什么不走?
不想走。风染不能告诉郑修年自己为什么不能走,郑修年是他宜师宜友的表兄,没有郑修年,他早就死在玄武山上了。他为他做这一切,是应该的。
为什么?
风染把扶着牢门,说道:修年哥,快走吧。以后再也别来了跟我外祖大人说,我死了。贺月正在洞房花烛,一个人一辈子,只有这一夜。就算接到暗卫的禀报,贺月也没法抽身来阻止他放走刺客。至于后面,贺月要怎么追究他放走刺客的责任,风染不想去多想。
郑修年用力一拉牢门,咣当一声,把牢门又拉来关上,只把风染拉得一个趄趑,说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自己是不能走,只能被囚在风园里,就当是养老。可郑修年为什么不走?留下来干嘛?是要旁观自己在风园这座豪华牢笼里是如何一次次被污辱玩弄的吗?风染可以漠然地承受贺月加诸给他的羞辱,可是他绝不能让郑修年看见!那夜,郑修年那一眼,便如剜尽了他全身的血r_ou_一般剧痛难忍,更令他无地自容,羞惭欲狂。没有经历过,便无法体会无地自容四个字里所包含的愧疚和伤痛!他哪里敢把郑修年留下?再说,贺月一定会追究郑修年的行刺之罪,放走郑修年只有一个机会。风染放低了声音央求道:修年哥,你快走吧。算我求你,别让我难做。
难做?郑修年的目光犀利地盯着风染:做什么难做?我叫你这个风园园主难做了?
嗯。
郑修年愤愤地猛拍了一下牢门,瞪着风染,像他第一次认识风染一样!
风染轻轻道:修年哥,快走吧,再耽误下去,城门要关了。成化城的城门通常是不关的,不过风染是怕有人把自己私放刺客的事禀报给贺月,郑修年就不好逃了。
不走!郑修年低吼道:我就要看看你怎么做这个风园园主的?
风染定定地看着郑修年,良久才缓缓冷冷地说道:我不需你看着!你要是不走,我就叫人把你扔出去!
有一刻,郑修年分明感觉到风染的改变,对视中,风染眼眸中尚余的一缕清澈,渐渐隐退在无边的y-in暗下,风染的眼中不再有一丝光亮,风染对他说话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y-in冷。郑修年也不甘示弱地叫嚣:行啊,长本事了!亏得自己一直以为风染是被囚禁在风园的,一直图谋着救风染出去。现在看来,事实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明明能走而不走,难道真像那天自己所看见的那样,他一手带大的少主,竟然甘愿沉溺在他人身下承欢?郑修年只觉得气得直想吐血:别忘了,你是我郑家的少主!
风染扶着牢门,手紧紧地攥着牢门上的木栏,半晌才低低说道:我今便把话挑明了说。我不会离开风园,不会离开成化城,这里有现成的荣华富贵,我要什么,月哥都能给我。我何必跟你回郑家,做劳什子的‘少主’?
在郑修年的惊诧中,风染继续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奉我为少主?郑家不过是想要一个人替你们的杀伐征战担个名儿!扶持我跟我皇兄争位,然后架空我,实现你们马踏天下的梦想!风染在郑修年的震惊中,问:我为什么放着现成的荣华富贵不享,要带着你们不,是跟着你们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只问得郑修年说不出话来。风染淡淡一笑:在这里,月哥对我言听计从,恩宠无双,哪点不比回郑家强?谁能给我好处,我就听谁的。修年哥不必生气,我一直是这样的人。在y-in国,只有郑家对我最好,我便跟着郑家。在这里,月哥能给我更好的,我自是要听月哥的话你听话就听到他床上去了?我是这么教你的?!你还要不要脸?要不要做人?
修年哥
别叫我哥,我听着恶心!怎么明明称之为狗贼的人,变成了月哥?月哥两个字,别提有多恶心!修年哥和月哥怎么能相提并论?
风染停了停,平息了一下呼吸,才能继续用平淡的语调说下去: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郑家对我好,是看重我的身份。月哥对我好,是看上了我的身体。我用身体去换取荣华富贵,哪里错了?只要值得。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不会在郑家一棵树上吊死。
他的手,死死地抓紧了牢门上的木栏杆,一直使劲到手指发白,才能支撑着风染把话说完。那些绝情的话,从风染嘴里说出来,一字一句,都像利刃一样,把两个人的心房直捅得血r_ou_模糊,痛不可抑。正常的,他也寿不过三十,不如就趁此机会,及早跟郑家做个了断,郑家还来得及重行布署调整他们的计划和策略,不至于在他死后措手不及。
郑修年只气得全身发抖,若不是隔着牢门,他真想把风染抓进来狠揍一顿,然后告诉他,什么叫礼义廉耻?什么叫气节风骨?可是,这些他明明教导过风染,一直以来,他怎么没看出来,风染竟然是这么鲜廉寡耻,道德沦丧的人?这些暂且不说,但是容不得风染这么污蔑郑家,说道:少主,你怎么能这么说郑家?郑家奉你为少主,是因为你是郑妃的骨血,更是看重你的才干!哪有利用之说?
风染冷冷道:我母妃明明是外祖大人的掌上明珠,明知送进宫会被断送一生,可还是送进去了。你们想要一个既有郑家血脉,又有风氏血脉的孩子,这个孩子的身份不能低了,才可以名正言顺参加皇位争夺……”
第134章 绝亲情
郑修年想说什么,风染扶在牢门上一阵轻咳,喘息定了,才继续说道:你说郑家看重我的才干?可是郑家奉我为少主时,我才七岁,连大字都不识,哪来的才干?挥手说,阻止了郑修年说话,继续道:我在山上八年,全靠修年哥扶持相助,这份恩情,我会永生铭记。可是,郑家可有管过我的教养?若不是修年哥可怜我,教我读书识字,粗通文墨,我现今还是不识字的粗人,能有什么才干可供郑家借重?
郑修年申辩道:教你识字,我是禀告过家主的!家主还叫我把兵法传你。他不但教了风染识字,教了风染兵法,更教了风染做人的道理!郑修年是郑家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人物,虽然达不到文采风流,万古流芳的地步,却也博览群书,广所猎涉,绝对算是博学多才之人。郑修年那时也心高气傲,觉得家主把自己派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做死卫,断了自己的锦绣前途,一腔怨气,教导风染时,教得并不用心,教了风染陆绯卿识字后,只讲解了四书五经,算是教导了两人最基本的做人立世的道理,此后便把增长学识的书扔给风染陆绯卿自己看。但那时,风染游走挣扎在生死边缘,身体一天比一天羸弱,哪有心思向学?而陆绯卿陪着风染学,风染不想学,陆绯卿便也跟着偷懒,一个教得不用心,两个学得也不用心,导致风染和陆绯卿的学识都远逊于郑修年。师不明,徒也不高。
对啊,教我识字,是修年哥私下教授之后才禀告的,并不是外祖大人叫你传授我识字的!他并没有想过,要怎么教养我。风染看着郑修年问:是吧?
郑修年说不出话来。当年确实是他自作主张教导风染识字的,心想,郑家的少主,怎么可以不识字?只得替郑家分辩道:也许,家主是有这个打算的,只是被我抢先做了他是你外祖父,怎么会不疼爱你?怎么会不教导你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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