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零零叁
一.
宋义死了,为项羽所杀。
当时已是他们滞留安阳第四十六天,项羽事前连亚父也未告知,当日晨朝上将军,出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个血淋淋的人头,尽管那人头面目狰狞扭曲,仔细辨认下来确是宋义。
当时韩信就在帐外,看见项羽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宋义和齐国密谋要反楚,楚王暗中要我杀了他,今天我就听令行事了。”
诸将无人是傻子,心内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在场众人都惧怕项羽,只有听令。
韩信同众人一起跪拜以示臣服,心内无波无澜,只罩着一层霜寒冷意。
此后项羽领军势如破竹,破釜沉舟,置死地而后生,救了巨鹿之围。然后与秦军相遇,九战,绝其后路,大破秦军,杀苏角,虏王离,秦军中凡是不降楚军的统统烧杀。
秦军破后,项羽在城中召见诸侯将领。他坐在城中主位上,横眉虎目,手中一杆浴血□□,一身铠甲银光闪闪,煞气毕现,远观犹如杀神降世。从前巨鹿之战作壁上观的将领入辕门无不以膝盖行进,无人敢仰头看项羽容貌。由此开始,项羽成为诸侯上将军,诸侯都从属于他。
二.
张良被萧何一路拉进了秦国太史御令的库房内。
“萧丞官要找人帮忙搬书,随便叫两个小兵就是,为什么要拉我这么个手无缚j-i之力的书生过来?”张良无奈道,他一只手被萧何拽着,刚开始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才勉强跟上他急匆匆的步伐。
“那帮子兵儿自从进了咸阳,那眼睛都直了,都他.妈抢这个黄金抢那个丝帛去了,轰的一声散得跟赶麻雀似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别说人,连个影儿都找不见,没一个想到过来找地图找籍册的。”萧何见张良跟的勉强,也自觉放慢了速度,敛起满脸的怒容对他笑道,“这不正好看见你在那儿转悠,想着你是个读书人,帮帮忙真是再合适不过。你放心,这搬箱子都我来,你帮我看看,有啥重要的有啥不需要的,分个类啥的。”
张良听罢眉间微微一蹙,淡色的唇角却扬起,扯出一个无奈的笑来。他摇一摇头,一双眼睛会说话似的,带着无奈的纵容又带点些微的谴责看了眼面前的人,道:“萧丞官好思虑,沛公有你,后顾无忧,实为大幸。”
张良本就生得女子一般柔美的面容,这蹙眉一笑的风情直接把萧何看得脑内一片空白,面上莫名发热,一时不知今夕何夕。他赶紧甩甩头,红着脸挠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心内道,乖乖,怪不得沛公还有他们那一帮子见着儒生就一起吐口水拉尿的大老粗,就算见到留到现在的广野君也嫌弃不客气得很,独独对着这张良,莫说讨嫌不敬,一个二个要是有些好的东西争着都要往他跟前送,碰见难缠的事情也都要找他帮忙。原来这皮囊也真是个优势,笑起来都让人心里砰砰跳呢。
萧何感叹归感叹,却仍不忘正事儿,拉着张良就到了一个个泛着陈年厚灰的大箱子前,开始了繁重的拾捡任务。
张良略略扫过几眼,令萧何将总户籍册和各地的只保留最近十五年的——这也差不多是这个短命王朝的所有年月了。然后自己掀开水利地图册的箱盖,忍着厚厚的漫天飞扬的灰尘一张张铺出来对比着看。
萧何在这边搬得吭哧吭哧,看见那边张良认真的侧脸,禁不住凑过去道:“子房你在看啥呢?这大的灰,你在这杵着还不得生病啊。你要啥就叫我搬呗,你要哪一年哪个地方的我给你找。反正这些看起来都差不多,随军的箱箧也不宜过重,要不我们各个地方的随便挑一张走算了。”
张良转过脸来笑道:“不一样的。”他素白的手指在两张图相似的地方点了一点:“你看,这里这张图上有三条道,这里却只有两条。前面这张图是从前赵国所绘,后面这张却是秦朝所制,可见这二十年间有古道被掩盖。若是随便挑张图走,不知会丢掉多少生机之路。”
萧何惊讶的张大了嘴,在他看来,这么大的两张图,都是密密麻麻的线条,细细小小的字体,看起来都差不多,怎的子房就一眼看出了不同?他想到这里不禁佩服道:“子房,你可真厉害。果然你就是咱们的福星!刘季老说有了你他就放心,我也觉得要是有了你,咱们必定能拿到天下!”
张良垂目笑道:“沛公想要这天下也很简单,抓住两个人就够了。一是你萧丞官,有你就有源源不断的粮Cao财力,现在缺的不过一员能统领全军的大将而已。”
萧何瞠目。他想说,有你出谋划策就够了,要什么大将,还有谁行军打仗比得过你?他又想说,咱们弟兄们都很信任你啊,让你做大将军也无所谓。紧接着他又想起,子房体弱多病,连马都不能多骑,要是远征似乎是不太方便。萧何想了许久,想说的攒了一堆,最后只憋出来一句:“那你呢?”
青色的袖袂轻轻地一回一转,最后停在胸前,只露出半只执着袖边的素白的手,张良微微抬眼,淡然笑道:“良只是个偶尔献计的谋士罢了。”
萧何见他姿态出尘,心内感觉不对,正欲反驳,眼角便瞥见一个莽撞大汉闯进来,皮肤黝黑,身材高大,一头乱蓬蓬的黑发,边向这边跑边大声喊道:“张先生!张先生我可找到你了!你快跟我来,沛公出大事儿啦!”
来人正是樊哙。
樊哙一看见张良,两个大眼珠子都亮了,过来抓住张良的手腕就往外大步走,口中还道:“老萧啊,张先生我带走了,一会儿再给你送过来啊。门外两个小兵儿你随便使唤。”
张良被他这么大力一拽,身形一趔趄,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几乎是被拖着走。他踉踉跄跄跟了几步,有些哭笑不得地想,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二个都要拉他走,难不成今日五行都满,单缺他一个张子房?
好笑归好笑,张良跟上步伐后还是问道:“你给我说说,沛公是怎么了?”
他声音带着些微的喘音,樊哙听到后立刻暗骂自己鲁莽,他连忙放慢了脚步,答道:“咱们一到咸阳不是就进了秦宫吗?嗬,那秦老贼可会享受,里面养了宝马,放了好些亮闪闪的珠宝,还有一屋子的美人儿。这不,沛公老毛病又犯了,就想住里面不走了。你说咱好不容易打到这地方,不是来享受的,这还有好多事儿都没做呢!那个子婴还没了结,这关中父老乡亲也没个交代,那边儿还有一堆抢东西的管都管不过来,他倒想先享乐了,这哪儿行啊。我劝他,他还不听,把我轰出来。我就想啊,他刘季每回死倔的时候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就听你的话。这不,我就把张先生你给请过来了,先生赶紧劝劝他。”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秦宫的门口。张良略一沉吟,对樊哙道:“你先进去通报一声,跟沛公说,我要走了,现在来跟他道别。其余的你不用管,剩下的都交给我。”
樊哙“诶”了一声,就急急忙忙地进宫门里去了。张良方才同萧何忙了一会儿,精力有些不济,于是站在原地喘了一口气,稍微振作下精神,就见沛公披散着头,赤着俩大脚丫子就追出来了:
“子房你咋要走了呢?!这才到咸阳呢,你咋又要回韩国?!我不准你走,你过来!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快跟我进来。”刘季边说边跑过来一把拽住张良,抓着他的手腕揽着他的肩膀就把他往宫里带,后面樊哙追出来看见这一幕,正正对上张良的眼睛。
张良冲他笑了一下,继而边随着刘季往里走边正色道:“臣已为韩王送沛公入关,沛公这里已不再需要良,良还是早日回去的好。”
刘季苦着脸道:“子房,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你跟我说就是了。别这么生分好不好?”
张良道:“良不敢,沛公现今住在这秦宫里,虽然住得舒服,却可有想过为何我们能住进来?这都是因为秦朝暴虐无道,沛公才能进驻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