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劲烽沉默着,手指微微哆嗦,觉得自己纵然不烧死,也得被他气死。明染看看自己这一群人,个个狼狈不堪,纵然回了城,走街上也怕被人围观,想起来离表妹左簌簌的陪嫁庄子不远,于是又道:“阿宴,你先去表小姐的庄子上报个信,让准备好早饭和干衣服,再请个大夫等着。”
凑巧的是左簌簌竟然在庄子上,闻听明染到来,亲自到门口迎接。左小妹十八九岁年纪,正是青春年少柳嫩花娇,秀眉乌目肤若霜雪,着一件黄色旧衣,乌发也用一块黄巾裹着,虽然容貌秀丽,这打扮却十足像个乡下妇人。她见了明染就欢欢喜喜迎上来叫道:“染表哥。哎哟,你们这是在泥地里滚了一趟回来?一个个这模样……”
明染道:“不过是忽然遭逢大雨,来得仓促,惊扰小妹。”
两人对施一礼,左簌簌笑吟吟在前面带路:“不仓促,不仓促,正盼着你来呢。多谢前日表哥给我补的那份贺礼,我喜欢得很。”
明染道:“小妹于归大喜,愚兄竟然不在家,无法到场恭贺,原该厚厚补一份礼,小妹勿要客气。”
二人斯斯文文有礼有节地扯几句,左簌簌先现原形,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表哥,我听说你订婚了?订的是萧相国家的萧翡月?”
明染点头,左簌簌笑道:“那么恭喜表哥。萧家的那位小妹妹我见过几次,挺不错的一个姑娘,只是不大爱说话。可你也话不多,以后你们两个成亲到了一起,相顾无言,唯有汗千行,那可怎么是好?呵呵呵呵……”
明染无奈瞥她一眼:“谁说我话不多,我虽不似你这般穷嘴嗒舌的,该说的话我也说得。若是须得哄自己妻子高兴,自然更得多说几句。”
左簌簌只是嘻嘻地笑:“你还想哄人家呢,可是我却听说似乎人家不大中意你,等回头我去跟萧家妹子好好说说,关键是她没见过你,最好找机会让她悄悄看看你,保管她回心转意。等表哥大喜之日,小妹必定也送上一份重礼。”
明染忽然想起来一事,道:“你不如提前送了吧。待会儿等安置住他们,带我去你的花圃里看看。”
两人前面走,一群人后面跟着,易镡抬着担架,盯着左簌簌背影咽口水,末了凑到虞劲烽耳根悄声道:“老大,这姑娘真好看,跟咱呼鹰堡那冰雪蝶姬四个姐可是不大一样。”
虞劲烽却在支棱着耳朵偷听明染说话,闻言在担架上撇着唇角“哼”一声,意味不明。
第十八章
将诸人安置住,明染便唤上左簌簌去她的花圃。左簌簌不知他意欲为何,兴冲冲领了他去,还随手拿了一把花锄。
此时时气未到,万木初动,绿意微显,原没什么看头,明染却一处处看得很仔细,终于在三座藤木扎成的小花亭子前站住了。这花亭子由四棵分别栽植在两道木槽中的花木组成,高不过一丈有余,不曾用半根木料支撑,全靠藤木纠结绞缠在一起,竟然四柱林立檐角分明,明染道:“这是什么?”
左簌簌依次用花锄点着,面有得色:“酴醾、玫瑰、紫藤。我六岁那年母亲说这里给我做陪嫁庄子,我就带人来种下的,连着修了十几年才长成这般模样,看起来不错吧?”
这三种花卉并不名贵难得,但能被修成如此精致绝伦的亭子模样,也唯有左簌簌有这个耐心。明染道:“的确不错,从今儿起都归我了,算你给我的成婚贺礼。你给帮着催一催花,在二月二十七务必要开放,回头我让大车来装走。”
左簌簌正绕着他兴奋的当口,闻言目瞪口呆:“啊?”
明染已经回身,对着跟过来的阿宴吩咐道:“回头你带人来拿,一棵都不许死。”
他如此威武霸气不解释,阿宴还没敢说什么,左簌簌先跳脚:“表哥,我这三座花亭子养了十几年,你一下子都给我拿走,你还让不让我活了?你这是强取豪夺官逼民反,不行不行不行!”
明染道:“这都跟谁学的词?啧啧,还官逼民反。”他垂首凑近左簌簌,微笑道:“我自然也有好处给你。如果以后表妹夫欺负你,只管着人来告诉我,我负责去把他揍个半死。”
左簌簌不服气:“我家里哥哥们也会揍人,我自己揍人也很方便。”
明染道:“你哥哥们当然会揍人,但是大表哥会让你们随便去揍人?还是我出马比较好一些。你放心,我下手很有分寸,不该打坏的地方一定给你留着。”
左簌簌怒道:“你怎么这样?才回来几天,谁教的你来我这里打家劫舍,是不是小舅那个万恶之源?”
明染道:“还真猜对了,回头得了赏都归你。”
明染带来这一干人伤的伤,病的病,被阉过的鹌鹑一样。依着左簌簌的意思,就在庄子上歇息两天再走不迟。无奈午后就有易镡泪汪汪来找明染禀报:“明少爷,我家老大一直高烧不退的,大夫给看了诊吃了药也不管用。他从前就不能发热,一发热就是好几天,次次都差点送了命。这次眼看着又不成了,您给拿个主意好么?”
明染本和左簌簌在喝茶闲聊,闻言扭头看了他半晌,道:“为什么发热?沾水?可是我也沾了水,我怎么不发热?易镡,你家老大一个做……咳咳,做侍卫的也这般娇贵,实在出乎意料。”他起身道:“回城。我请太医院的御医来给你家老大看病,你满意否?”
易镡不敢不满意,诺诺地,红着脸退了出去。
待回到雍江侯府,府中果然请了御医过来给虞劲烽诊脉,明染亲自在一边陪着,随口问道:“还有救吗?”又把虞劲烽气个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