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白雁行还保持冷静:“援军来到这里仍有一段时间,我们的燃眉之急仍需自己解决。”
“雁行哥哥莫要担心,离此地最近的援军,十日内便可赶来。就算此战败了,我们仍可退回城内,守住身后的崖边城等到援军赶来,并非什么难题。”
他这话一出,像给大家吃了颗定心丸。
“不过区区十日,是怎么也要守住的!”白雁行一咬牙,“他们一旦突破了崖边城,就真是侵入楚国国境了,诸位,我们绝不能叫这种局面发生!两日后这一战,我们便应下了!”
“誓死守卫楚国!”诸将气势澎湃地高声呼喊,震耳欲聋。
路萧受这氛围感染,心中一阵激昂。
他想,无论那个凤国将领究竟是什么人,他都该放下了。
为了他身后的百姓不受战乱之扰,为了楚国的安宁。
会议结束后,路萧不出所料地叫住白雁行:“雁行哥哥,我有话同你说。”
“巧了。”白雁行皮笑r_ou_不笑,“我也有话问你。”
待其余人都离开后,两人相对而坐,白雁行开门见山:“说吧,为何凤二的战术会与我一脉相承?”
“雁行哥哥已经认定他是凤二了?”路萧苦笑,“我……我五年前,他在我身边那段日子,我日日都教他看兵书的。想来回国后,他还得到了其他人的指点,因此……”
“因此虽然战略部署不尽相同,但到底摆脱不了你对他的影响。”白雁行摇摇头,眼中多了些责备,“殿下,这一次,你的确做错了。”
路萧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揪住了自己的衣衫,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
他此时像极了少年时答错了问题,被白雁行呵斥时才出现的模样。
白雁行心软了一些,宽慰道:“也不尽然是你的缘故,凤国对楚国一直虎视眈眈,没有你,凤王依然会伺机引战。”
“不……但若不是我……这一天不会来得这样快。”
事实上,白雁行知道,路萧也知道——楚军数次失利,与白雁行的战略意图被凤军洞悉是分不开的。
而在这时,若临阵换帅,更会导致军心大乱。 此时的白雁行,已经陷于骑虎难下的局面里,完全是硬着头皮与凤二正面对抗。
“凤楚通商是利于百姓的事,本可以维持更久的时间……若不是我,自以为是,以为他不会……不会……”
以为他终归会被他打动一些,以为哪怕有一日真的不得已再起战乱,那人也不会真的参与其中。
他怎么会这样天真?
路萧说不下去了,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他的样子太可怜了。白雁行忍不住伸手将他揽在怀里,安抚着他的脊背:“你还放不下他?”
怀里的人突然安静下来。
良久,白雁行听到一个声音轻轻地说:“我已经忘了。”
路萧垂下眼睛,呓语似的重复道:“我已经忘了。”
现在想起那段时光,自己就像在演独角戏的丑角一般可笑。
凤二离开了,从此了无音讯。最初一年,他一封封信的写,从没有任何回应。
那时,他早已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仍是乐观的。
直到有一日,白术来信,说凤二应下了一个官家女子的追求,两人陷入热恋……
他还没有求证,就已然崩溃。
回忆起临别前的温情,他很想说服自己凤二对他并非全然无情的,但心底却有个声音悄悄地说:
逢场作戏,谁不会呢?难道那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能代表凤二对他有情?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他比谁都清楚。凤二看着他的眼睛,从来都是冷冷的,没有温度。
凤二离开了他,恐怕只会感到解脱。
他的信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就是最好的证明。
或许是还有那么一丝不死心,他最后写了一封信,既是求问凤二是否真的要同别人在一起,也是告诉他,如若他心中真的没有他,那么他愿意放手,从此以后再不会打扰他。
那一次,凤二仍然没有回信。
他等得煎熬,不断告诉自己,只要凤二过得幸福就好,就算没有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
他假作豁达地忍耐了好多天,依然感到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那曾经只吻过他一个人的唇,要去亲吻另一个人。
终于有一天,他简单拾掇了行李,离开楚国王都。他想,他怎么也是不甘心的。
然而,在路上,他得到了凤国丞相之女嫁给凤国一位王子的消息。
“是哪个王子?”他恍惚地问那个大声谈论此事的茶客。
“大概……就是那个刚刚回国的王子咯!”
他感到一阵晕眩,向后趔趄了几步,被空青扶住了。
“殿下,回去吧。”
忽然之间,失去了再前行的勇气。
要他怎么亲眼看着,那个人同另一个女人恩爱的样子。
路萧回到了王都,之后……
他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如何度过那段痛苦的日子,是真的忘记了。
但他到底是学会了放下。
当他慢慢走出来后的一日,他想,这大概就是果报。
当他最初做出抉择,就该预料到后果。凤二不爱他,他却偏要强求,所以那些痛苦啊,难过啊,都是自己造成的,理所当然。
他也以为,只要他放下了,这一切就会结束。
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今才是真正报应的到来。
不是降临在他身上,而是……将整个楚国的命运卷入其中。
第018章 俘虏王储(一)
数十里肃杀的战场,黄沙漫天,不见鹄雁。
白雁行站上一处土坡的顶端,遥遥望见远方的凤军,千军万马前,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银色的面具,白色的披风,凤军元帅。
他如今知道了。
凤二王子,凤玄亭。
白雁行握紧了手中的箭。
最先与凤二比试的楚军将领不出所料地败下阵来。
开战了。
一片混乱中,那人一如既往地冲在最前面,像一柄利剑破开楚军的队伍。他所到之处,惶恐的士兵纷纷避让不及,少有几个将领敢上前,都被他利索的一剑斩落马下。
但这一次,凤玄亭忽然敏锐地注意到,身后的砍杀声有些不对。
他调转马头,被他破开一个缺口的楚军,此时已经将他层层包围起来,凤军兵马则全部被阻拦在包围圈之外。
围住他的楚军不知不觉间都退出了十步以外。隐藏在军中的弓箭手,从包围圈后走了出来,在他面前排成整齐的一列。
这是一个等待着他的圈套。
男人唇角不屑地勾起,长剑指向地面,剑身上的鲜血蜿蜒而下,一道凌厉的血色冷光。
他什么也没说,偏就能让人感觉到他对那些搭弓指向他的许多利箭的轻蔑。
心理素质不那么强的弓箭手,此时早已渗出了冷汗。没有人在这个男人强大的气场下,能丝毫不感到畏惧。
但,他们的目标,本就不在于杀了这个男人,也没有指望这几支乱箭能困住他。
第一批箭雨s_h_è 出来。
几乎与此同时,凤二在马背上腾身而起,足尖使力一点,整个人如翩飞的蝴蝶般向后极速退去!
他身后的楚军唯恐避让不及般,给他退出了一条后路。
又一批弓箭手换上来。
他们逼着凤二不断朝一个方向后退、后退、再后退,直到他彻底被困于楚军中心。但凤二丝毫没有慌乱之感,甚至在躲避箭雨的过程中,伺机斩杀了许多楚国士兵,再以他们带着的长枪为反击的武器,向弓箭手投掷出去。
每一次投枪,必有一名弓箭手应声而亡。
弓箭手们渐渐难以毫无间隙地接替。而此时,其他的楚国士兵义无反顾,前仆后继地向凤二涌上,继续逼着他朝一个方向退去。
凤二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眼角余光一瞄,扫到那个方向有一处高高的土坡。
一抹利器的冷光。
他心中暗道不妙,想起今日战场上,没有出现的楚军元帅。
楚军元帅白雁行,第一次听到这个男人的名字时,他就想起了几年前,有个人在他耳边呢喃的“雁行哥哥”。遂以一种奇怪的执着,花了很大力气研究这个男人的一切。
楚国王储之师,被楚王盛赞为百年难遇的良将,十六岁平定楚国边郡叛乱……
以及相比前面的名头不太惹人注意的,一手出神入化的好箭法。
这就是他们使的计谋,切断凤二与凤军的联系,将他困在楚军腹地,白雁行的s_h_è 箭范围内,让白雁行出手解决。
他被层层围困,无法脱离,哪怕一箭不成,还有不少机会。
然而,凤二虽猜出了楚军的意图,却一时无法突出重围。
倒真是瞧得起他。凤二冷笑,从最近一具尸体身上拔下一把长枪,气势如虹地一划,那股劲气生生将他周围的士兵逼退了好几步。
与此同时,白雁行s_h_è 出了第一箭!
凤二握紧长剑,按兵不动,紧紧盯着向他s_h_è 来的箭锋。
他倏然睁大眼睛。那一箭靠近时,忽地幻出两个虚影。凤二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片刻就反应过来,这不是一箭,而是三箭!
无路可躲!他一个咬牙,提气跃起。
而这时,白雁行又s_h_è 出三箭。
凤二堪堪避过前面的三箭,人还在半空中,第二批箭已经再次向他逼近。
他看出这一次,白雁行在箭中贯注了内力,非但速度极快,且还未真正迎上,他就能感受到强大的劲气!
凤二抬起手中的长剑,没有选择地在半空中迎上第二批箭。
箭簇击上剑身,凤二虎口一麻,被震退了数尺,落在地上趔趄了几步才抵抗住这次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