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亦点点头，正要说话，手上的腕表滴滴地响了起来。是红芒基地的夏司令发来的通讯。
“章亦，你那边处理得怎么样？没出大事吧？”
“没出大事，你的兵我待会儿就让他们回基地。”章亦语气真诚，“这次多亏你帮忙，谢了。”
“这有什么可谢的，你也不是第一次来基地了，友军有难，我当然要出手相助。”
他语气轻松，明显想缓和一下过于严肃的气氛。无奈此情此景之下，章亦实在放松不起来。
“好吧，我不开玩笑了。有个事得提醒你，今天这事闹得这么大，我估计组织那边已经得到消息了……你最好做下思想准备。”
“这个我知道。”不用夏衍提醒，章亦也清楚自己的疏忽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后果。如果当初他察觉那个38号有问题的时候再让人深入地查探一下，说不定这一切就可以避免了……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组织对他有多失望。
“诶，反正凡事想开点吧，这事也不是你的错。毕竟谁也没想到会有Omega伪装成Alpha混进来。”
“嗯，我明白。”
结束和夏衍的谈话，章亦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裴夕在一旁看得不忍，他伸手搭在章亦的肩膀上，安抚地拍了几下。
“别自责，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章亦没有说话，他低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紧紧按着自己的额头。过了很久，他才摘下自己的腕表，点开通讯记录。
“副舰长，把38号带到我的办公室来。”
**
十分钟后。
星芒号舰长指挥室。
“报告长官，38号新兵带到。”
章亦点点头，“嗯，你先下去吧。”
副舰长敬了个礼，转身要走，又被章亦叫住。
“你额头上的伤，赶快处理一下，看着碍眼。”
副舰长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那会儿忙着处理训练舱的暴乱，后来又在医务室挨个查看那些小兔崽子有没有事，差点忘了自己也是伤员了。要不是章亦提醒，他还真不会把这点小伤当回事。
“是，长官！”
高雨站在门口，看着副舰长带上门。他闭了闭眼，脚下像灌了铅一样，一步步走到章亦的办公桌前。
“报告长官，38号高雨请求处罚。”
章亦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Omega，他没说话，而是垂下眼，翻看着桌上厚厚的纸质资料。
“你在大学的时候曾经休学一年，是因为什么？”
高雨怔了怔，似乎没想到章亦会问这个问题。
“报告长官，我去做了……腺体摘除术……”
“你应该知道，这种手术不会让你变成真的Alpha，而且还会有各种后遗症。”章亦抬眼，目光冷峻，“为什么你的履历里从来没有提到这个手术？”
高雨垂着头，眼中闪过一丝羞愧。
“造假？还是走了关系？”章亦的手指轻点着桌面，“我想想，姓高的大校级军官，好像有那么一个，在空军26集团军……”
高雨羞惭不已地埋着头，“这件事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跟我叔叔没有关系。”
“那37号呢，跟他也没有关系吗？”
提到37号，高雨的脸色猛地变了。他的脑中闪过在训练舱发生的一幕幕，那个挡在他面前全身染血的身影……他用力握紧了双拳，双唇一丝血色也无。
“长官，林琛他什么都不知道，所有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高雨从未像这一刻这么痛恨自己Omega的身份，他以为自己能隐藏得很好，即使林琛百般劝阻，他还是一意孤行地瞒报上级，参加了特战营的选拔。他不想做个永远藏在Alpha和beta身后软弱无力的Omega士兵，他想变得跟那些最优秀的Alpha士兵一样强大。可是他改变不了自己的生理特x_ing，就算做手术摘除腺体，也没法完全消除身上的Omega信息素。他的固执和冲动害了自己，更害了林琛！
“林琛什么都不知道，呵。”章亦的语气陡然加重，“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在这件事上，他跟你要负一样的责任！”
一样的责任？是不是意味着林琛也要离开特战营，离开第三舰队？想到这，高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比谁都清楚军人的身份对于林琛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也记得为了通过特战营的选拔林琛当初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和努力 。他完全不敢想象，当林琛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会怎样伤心和绝望。
“长官，我求您了。林琛他……一直都很仰慕你。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加入特战营。所有的责任都由我一人承担，求您让他留下……”
看着眼前的Omega眼眶泛红，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模样，章亦心底也生出几分不忍。可这是在军队，军令大于天。就算那个林琛之前的表现再怎么优秀，经过这次，也不可能留在特战营了。他还要给其他无辜的新兵一个交代。
“这是军队。”章亦叹息着摇了摇头，“等林琛醒了，我会再跟他谈的。你下去吧。”
“长官……”
章亦摆摆手，不再说话。高雨看着他漠然的脸色，感到一阵深重的绝望。他最后看了眼章亦，转身出了办公室大门。
第60章 危机（下）
“怎么搞的？好好的训练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听说是有Omega士兵混了进来。章亦，你怎么招人的，Omega和Alpha都分不清吗？”
视频会议室里，面对着屏幕那头的攻讦和质问，章亦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都给我消停一会儿。”
委员长声音不大，整个会议室却瞬间安静。他是五星上将，满头银发，却依然精神矍铄，自有一身军人的威严风骨。瞥了眼会议室里各自怀着小九九的委员们，他将目光转向屏幕，沉声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小。章亦，你明白吗？”
“委员长，我明白。”
“打算怎么处理那两个新兵？”
“那个Omega士兵解除军籍，三年内不得入伍。另外那个Alpha遣返回原部队。”
“遣返原部队？这算什么惩罚。”有个大校嗤笑了声，“章亦，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包庇自己的兵？”
老子怎么处置自己的兵还用得着你白家的人来指手画脚？章亦在心底骂了句娘，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白委员，那个Alpha之前的成绩一直很优秀，而且这件事错不在他，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现场具体是什么情形大家都不清楚，反正你的兵都是受害者，谁也没有责任对吧？”
“你——”章亦变了脸色。
“好了。”委员长抬起手，略显不耐道，“章亦，这次事件具体如何裁决还需要委员会再做商议。你们在红芒基地再休整几天，然后尽快回首都星。”
“是，委员长。”
**
跟军委会报告完星芒号的情况，章亦又召集舰上的军官开了一场内部会议。他很清楚，在这种时候，稳定人心比什么都重要。他作为星芒号的指挥官，就算上面有天大的压力也要自己顶着，不能在自己的下属面前泄露一丝一毫的消极情绪。
会议结束，已是一个小时之后，众人的神情也没有刚踏进会议室时那般严肃了。章亦扫了眼底下的军官，在心中呼了口气，尽量笑道，“都去吃饭吧，别绷着个脸，天还没塌下来呢。”
“长官，一起去吧？”副舰长不太放心道。星芒号上的暴乱肯定已经传到军委会那儿去了，章亦是最高指挥官，免不了以后的仕途要受到影响。可刚刚在会议上，章亦却表现得十分冷静和镇定，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们。这让他不免有些担心。
“不了，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跟几个参谋去吧。”
副舰长只好看着他大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他哪里知道，章亦一合上办公室门，冷峻的神色立刻龟裂，每走一步脸色都苍白一分。
“阿亦，你没事吧？”裴夕在里面的休息室等他，见他进来，立刻迎了上去，关心道，“脸怎么这么白？”
“我……”章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坐了太久，还是刚才面对军委会的质问的时候，情绪太过激动，以至于影响到后面伤口的恢复。他勉强站直身体，看着裴夕道，“……后面不太舒服。”
他的身体才经过一场激烈的情事，就要立刻处理一堆紧急的事务，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伤口怎么好得起来。裴夕啧了声，把章亦带到浴室，脱了他的长裤，仔细察看他腿间的x_u_e口。
“有点红肿出血，好像发炎了。”明明给他擦过药的，还是最好的活血化瘀的药膏，而且章亦一向身体强健，怎么伤口还会恶化？裴夕皱紧眉头，脑中浮过一个不好的猜测，面上却是若无其事的模样。
“再上点药就行。你要好好休息，知道吗？”
章亦点点头，趴在浴缸里任他摆弄。裴夕给他上完药，又把昏昏欲睡的他抱起来，放到床上。
“要不要吃点东西？”裴夕拨开他的额发，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不用了，我睡一觉就好。如果有以南和艾伦的通讯，你帮我接一下，就说我这边没事。”章亦只觉眼皮重得厉害，视网膜上像覆了一层白茫茫的东西，连裴夕的脸都在他眼前模糊起来。
“嗯，那你好好睡。”裴夕给他盖好被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他抚摸着章亦的脸，一直等到他完全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平缓，才留恋不已地移开视线。
他摘下章亦手上的腕表，点进去，才发现通讯记录已经被塞爆了。来电最多的正是周以南的号码。
裴夕关上卧室门，拿起章亦的腕表，走到安静的会客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