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靖识道:“固安知府丁规行事谨慎,况且还有了孟丘的前车之鉴,他定然不会轻易上当。现下只有强攻这一条路了。”
林居安看了一旁的沈亭一眼,刚想问他有何办法,却发现沈亭此刻正盯着自己头上的那顶白玉冠瞧。
那夜陆靖识为林居安加了冠之后,就没有再把这顶发冠要回来,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把它当成了定情的信物。沈亭第二日便发现了林居安的不同,只是单单问了及冠的事,并未提及他头上的白玉冠。林居安知道沈亭必定认出了这是陆靖识的发冠,不过是在刻意回避罢了。自从那日他与沈亭说破之后,林居安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沈亭却多少有些尴尬起来。林居安被沈亭这莫名其妙的尴尬弄得也不自在,总想着与他谈上一谈,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沈大哥,以为如何?”林居安问道。
沈亭闻言愣了一瞬,回过神来看着陆靖识道:“虽然现在摸不清固安城内的守军人数,但想来也不会比孟丘多多少。我们趁夜偷袭的话,拿下不成问题。”
陆靖识点头道:“没错。此外,前日斥候来报,南军正在集结,兵力不下三十万,不日就会渡过望北江。我们要早日拿下固安,尽快赶往齐州府与父王汇合才行。”
嵘王一路兵不血刃,很快便拿下了云通,现在正率军前往怀宁。而陆靖识在孟丘多耽搁了些日子,便慢了下来。南军上次的围城之战虽然损失惨重,但嵘王在北方弄出了这么大动静,皇帝也就不能坐视不理了。当今圣上这次派三十万大军前来平叛,定是想要一举歼灭嵘王,永绝后患。林居安他们若不能及时与嵘王一部汇合,那处境就危险了。
沈亭道:“不知世子决定何日进攻?”
陆靖识道:“明日子时。居安带一万人进攻东门,我和正均各带两万人分别进攻北门和西门。”
固安城背靠宣河,东西北三面各有一座城门。其中北门是正门,城防也最为坚固;而东门曾经因河流改道重新修葺过,相对比较薄弱。按照常理讲,主攻东门才是正理,陆靖识这样安排又有何用意?
林居安疑惑道:“世子为何不带人主攻东门?”
陆靖识道:“丁规知道东门薄弱,会是我们主攻的方向,必然会集中兵力在此防守。而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佯攻东门,主攻相对空虚的北门和西门,想必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林居安道:“若是丁规也想到了世子所想,那岂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陆靖识笑道:“无妨。那到时破城的首功便要落到预之头上了。”
林居安也笑了,拱手一拜:“属下定不负世子所托。”
三人商讨了明晚进攻的详细安排后,林居安和沈亭便告退离开了。刚一出来,林居安叫住了正欲快步离开的沈亭:“沈大哥有空吗?我有些话想同沈大哥讲。”
沈亭面露难色,犹豫了许久,还是答应了。
二人来到了林居安的营帐内。林居安请沈亭坐下后也不绕弯子,径直问道:“我和世子的事让沈大哥觉得别扭?”
沈亭急忙道:“不是!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断袖分桃之事我也听过不少。”
林居安听了沈亭的话,心里觉得有些难堪:“沈大哥这是觉得我以色侍人,攀附世子?”
沈亭更着急了,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沈亭这话着实出乎林居安的意料:“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那想必沈大哥知道该如何面对世子了?”
沈亭点头道:“当然。我与世子情同手足,不论发生何事,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那我就不一样了?”
沈亭纠结道:“我本来把你当兄弟看待。可你与世子又是这么个情形,我便不知是继续把你当兄弟还是当弟妹。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始终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林居安哈哈大笑起来:“沈大哥看我哪里像个女人?”
沈亭摇头道:“你这浑身硬邦邦的,哪里都不像。”
林居安道:“这就不就结了。世子都没把我当女人看,沈大哥何必要把我当弟妹看呢?”
沈亭皱眉思索了一阵,道:“你让我想想……”
沈亭是个聪明人,只是这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又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才一时钻进了牛角尖绕出出来。林居安也不逼他,今日二人说开了,等过两日沈亭自然会想通。
借着夜色的掩护,五万大军兵分三路悄悄向固安城进发。
林居安带领着一万人直奔东门。月色如洗,甲光映寒。林居安端坐马上,弯弓搭箭,借着月光瞄准了城头的守军。只听“嗖”的一声,长箭破风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下一瞬,远处便传来了守军的惨叫声和慌乱的呼喊声。
高亢的角声吹响,传递着冲锋的信号,东门的进攻率先开始了。“冲啊”,几千人高声呼喊着,架着云梯,推着冲车如潮水般涌到了城墙下。城头的守军并未慌乱太久,想是早就预料到敌人随时会进攻,迅速做好了防御准备。矢石有如暴雨,铺天盖地砸向了如蚂蚁般向上攀爬的士兵。
林居安骑马立于远处,身后是两千张弓搭箭的骑兵。一道道箭雨,袭向城头的守军。对面的守军不断中箭倒下,而林居安的士兵也不断从云梯上摔下来。只有城下的冲车还在不停地撞击的城门,“咚咚”的闷响给人一种大门马上就要洞开的错觉。
城头上的守军手持火把,连成一道火霞,而攻城的士兵则全部隐没在了黑暗里。这似乎是一场光明和黑暗的较量,但双方谁不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呢?这还是一场矛与盾的角力,关键不在于谁的矛更利,谁的盾更硬,而是在于谁的意志更坚定。
喊杀声和刀兵碰撞声响彻夜空,双方一时陷入了焦灼。从对面守军防御的情况看,陆靖识赌对了,对方果然在东门囤积了大量兵力。林居安虽然在这里遭遇到了强烈的抵抗,但心里却很是振奋。只要他们能在这里多拖住敌人一刻,陆靖识便有更大有机会攻破正门。
攻城的士兵遭遇到的抵抗太过顽强,渐渐力不从心,生了退却之意。林居安心道不好,命令传令官传令下去:“首开城门者,立头功!若有敢退却者,里杀无赦!”
城下的士兵再度鼓舞起来,迎着乱飞的矢石,不要命一般继续向上冲。一拨人倒下了,另一拨人再冲上去,如此似无穷无尽。
林居安此时发现城楼上有人手持火把,不动如松,身上的铠甲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看样子似乎在指挥作战。林居安断定此人定是丁规无疑。s_h_è 人先s_h_è 马,禽贼先擒王。他立刻取下一只长箭,引弓拉弦,将弓弦拉至十二分满,方才瞄准了城头上的人。松弦,利箭乘势飞向城楼。可惜,林居安这次并未如愿看到那人倒下。他s_h_è 偏了。丁规周围的人围了上来,没有再给林居安第二次机会。
就在林居安后悔自己学艺不精的时候,城楼上出现了s_ao动,下面的城门突然打开了!想来是陆靖识或者沈亭已经攻破了城门。
林居安大吼一声:“跟我冲!”便率领两千人,拍马向固安城内冲去。
刀兵并起,厮杀震天。林居安第一次见识了手中这柄唐横刀削铁如泥的威力。只见寒光一闪,他便轻易劈开了敌人身上的铠甲,鲜血喷出,溅了林居安一脸。城内的守军虽见大势已去,却还在拼死抵抗。直至东方天边的霞光染血,驱散了漫长的黑暗,这场惨烈的厮杀方才停息。固安守军无一人倒戈卸甲,全部战死。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三月的清晨,远处吹来的微风带着些许的凉意,一头便扎进了粘稠了血腥里。东方微微发亮,曦阳欲现还羞。城头的守军终于挺过了黑暗,迎来了光明,还有死亡。
士兵正在打扫战场,林居安翻身下了马,踏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沿着空旷的街道向城中走去。现已到了城中小贩们出门摆摊的时候,但此时街道两旁的铺子却门窗紧闭,街上空无一人。有不怕事的小贩偷偷将门打开一条细缝,想瞧一瞧外面的状况,冷不丁对上林居安随意扫过的眼神,立刻如见了地狱修罗一般,“砰’地一声合上了门框。“地狱修罗”无奈的笑了笑,继续朝前走去。
长街的尽头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陆靖识的那匹青白毛色混杂的狮子骢。他们很快来到了林居安身前。沈亭跳下马来,一把抱住林居安,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两下,笑道:“预之,干得好!”
林居安被沈亭这两掌拍地差点儿吐出血来,他一把推开沈亭,狠命咳嗽了两声:“咳咳,我没被守军s_h_è 死,若是被沈大哥拍死了,岂不是冤枉得很。”
沈亭“哼”了一声:“又不是女人,装什么柔弱。”
林居安听沈亭那这话揶揄他,便知道沈亭的心结终究是解开了。林居安取笑他:“怎么?沈大哥不在兄弟和弟妹之间纠结了?”
沈亭一耸肩:“自然是兄弟好。”说着瞧了一眼翻身下马的陆靖识,道:“叫弟妹还隔着个人,岂不是显得咱俩疏远了。”
陆靖识来到林居安身前,问道:“什么兄弟,弟妹的?你们俩打什么哑谜?”
林居安看着陆靖识,突然想起了孟丘的那一夜。就算按沈亭先前的想法来算,他也是“妹夫”而不是“弟妹”才对。不过这事沈亭还是不知道的好。还不待沈亭回答,林居安忙道:“没什么,沈大哥在与我讨论家谱呢。”看着陆靖识还有继续追问的意思,林居安立刻转移了话题:“对了,不知世子和沈大哥谁先攻破的城门?”
沈亭咳嗽了两声,一脸正色道:“自然是同时攻破的。”他这话不太可信,那两声咳嗽显得尤为心虚。
林居安怀疑的瞥了沈亭一眼,看向陆靖识。陆靖识笑道:“自然是同时。”
沈亭听到这话,瞬间有了底气。他冲林居安一扬眉,给了他一个“这下你信了吧”的眼神。
三人正在这里说着,忽听得士兵来报:“禀告世子,找到一个还活着的守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