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夜色茫茫,望北江烟波浩渺,奔腾不息,近百艘战船正乘着滚滚东流的江水一路向南都驶去。
林居安躺在摇晃的船舱内,整个人都被包成了个粽子。其实他受伤并不重,最深的也就右肋下被齐秀砍的那一刀。但军医以为他王爷身边的红人,所以处理时格外上心。而上心的结果就是林居安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做一只安安静静的美粽子。荡漾的水波晃得他格外舒服,连日以来紧绷的精神此刻终于能放松片刻,林居安的眼皮便越发厚重起来。他正欲睡上一觉,忽然听得房门开了。抬头一看,却是另一个粽子一摇一晃的走了进来。林居安看着沈亭那副笨重的样子,绷不住笑了起来。
沈亭被晃得七荤八素,进来后赶紧找了个凳子坐下。见林居安取笑自己,沈亭瞪了他一眼道:“还有工夫笑我,你以为自己能好到那里去?”
林居安低头瞅了自己一眼,发现自己比沈亭包的还严实,也就不好意思以百步笑五十步了。林居安艰难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问道:“你都这样了,还不老实在自己房里呆着,跑来我这里干什么?”
沈亭担忧道:“我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你说你跟谁学的,打仗这么不要命!下次我再也不跟你一块儿行动了,你要是出个什么事,我拿什么跟王爷交代?”
林居安道:“你放心,只是小伤而已。其实我当时心里有把握,看着他的刀往我肋下来,我才敢这么做的。”他这纯属睁的眼睛说瞎话。当时情急之下,林居安哪里看的了那么真切,齐秀砍在了他的肋骨上,只是他运气好而已。
沈亭看着林居安如此笃定的样子,虽然半信半疑,但到底让他给糊弄了过去。末了甚至还夸了他一句有胆识,这让林居安着实有些心虚。
“你不晕船吗?”沈亭见林居安谈笑自如,面上没有一丁点儿难受的样子。“我都快被晃吐了。”
“不晕啊,这可能是一种天赋吧!”林居安不但不晕船,反而被这波浪摇晃的四体通泰。
沈亭对林居安的这种天赋异禀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只恨不得俩人身子换一换才好。
林居安话音刚落,陆靖识就推门进来了。他看了坐着的沈亭一眼,道:“正均你伤的这么重,怎么还到处乱跑?”
沈亭笑道:“只是看着严重罢了,其实都是小伤。”
陆靖识继续道:“你不是晕船吗,还是回去躺着吧。”
沈亭再蠢此刻也明白陆靖识是在赶人了。他非常识时务的站起来,扶着头道:“哎呀,在这里坐了一会我这头就晕的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了。”边说边退了出去,还体贴的把门给带上了。
林居安在心中默默为沈亭浮夸而做作的表演拍了拍手,而后笑着对陆靖识道:“过来坐。”
见沈亭出去了,陆靖识才来到林居安床边坐下,心疼的抚摸着他身上的伤口。林居安被他摸得身上微微有些发痒,便拉住了陆靖识的手,笑嘻嘻道:“就是看着吓人罢了,其实一点儿不也严重。你不用担心,过两天就好了。”
陆靖识甩开他的手,冷冷道:“我担心什么,你跟正均两个人当时不是威风得紧?孤胆英雄并肩勇闯敌阵,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林居安本来还心存侥幸,盼着他天黑看不见,没想到还是被他给瞧见了,不过万幸的是陆靖识好像没看到自己作死的那一幕。“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逞英雄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该说软话的时候就千万不要逞强。
陆靖识把头一扭,不搭理他。
“见微?”林居安讨好道。
还是不搭理。
林居安撑了身子正欲换个姿势,却不小心扯到了肋下的伤口,立刻疼的“哎哟”一声。陆靖识连忙转过神来瞧他,却发现林居安正促狭的看着他笑。陆靖识恼羞成怒,站起身来就要走,却被林居安拽住了衣袖。
“见微,我是真的疼。”林居安极尽所能将五官摆弄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陆靖识无奈道:“疼你就老实的躺着吧。”
林居安还是不放手:“那你不生我的气了?”
陆靖识重新坐下,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道:“说到底,你还不是为了我。我有什么立场去生你的气呢,要气也是气我自己罢了。”他看着林居安,难掩满脸的愧疚和心疼。
林居安伸出双臂,动作艰难的将陆靖识揽在怀里道:“我做这些可不是让你来愧疚的。若你我换一换,你当时也会为我这样的。”
陆靖识伸手环住林居安的腰,闷声道:“以后别再这样了。”
“嗯。”林居安轻吻陆靖识的发顶,郑重的点了点头。
气氛这样美好,林居安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做点什么,可惜他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行动自如的那位却端了个正人君子的架子,丝毫没听到他内心的呼唤。林居安一阵郁卒,心中连连叹了好几口气。二人就这样静静相拥了许久,直到林居安困意袭来,轻轻合上了眼睛。
陆靖识率军抵达南都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大显的都城此刻还在静静沉睡着,对于即将发生的巨变一无所知。但城头的守军想必已经知道兵临城下的是谁,不过还是照例问上一句:“来,来者何人?”颤抖的嗓音出卖了他此时的惶恐与不安。
陆靖识高声道:“去通知皇帝陛下,本王给他一晚上的时间考虑,若明日日出时分城门依然不开,那可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守城的士兵听完便急匆匆的跑去传信了。陆靖识和身后的十万大军伫立在茫茫夜色里,静静等待着黎明的来临。
“宁王会来开城门吗?”林居安问陆靖识。
陆靖识望着前方夜色笼罩的南都,冷笑道:“开了,明日一早我便走进去;不开,我便攻进去。”
时移事异,此刻的陆靖识不再是燕荡被困时孤注一掷的嵘王世子,也不是拿齐州城毫无办法的年轻王爷。此时的他坐拥十万大军,围困的是只剩一个空架子的南都,哪里还需要看别人的脸色。
人若是急于做一件事,时间总是流逝的格外快,眨眼间东方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了。陆靖识麾下的十万大军蠢蠢欲动,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前去踏破这座古老的城池。
而此时只听“吱”的一声,威严的铜漆大门缓缓向内打开,大显王朝的文武百官鱼贯而出,沿道路两旁纷纷跪下,山呼:“嵘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林居安看着这些文官武将,看来看去也只看出了四个字:贪生怕死。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城知府为报皇恩,血战而死;而南都城内的一众官员却一个个在这里摧眉折腰,趋炎附势。林居安作为叛逆,实在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不过历朝历代,不论是君困还是国危之时,敢站出来登高一呼的忠臣名士过不了了而已,剩下的不都是跪在这里的有“识”之士吗!几千年都是这样,大显又能有何不同?
这时一人锦衣玉冠自城内缓缓走出,来到陆靖识面前笑道:“靖识,王叔在这里恭候你许久了!”原来此人正是圈禁在南都的宁王陆定桓,他果然做到了自己的承诺。
陆靖识端坐于马上,也不下来,只是朝宁王拱手道:“多谢王叔!如此,这块玉佩也该完璧归赵了。”说着便从怀里掏出那枚锦囊交到宁王手上。宁王收起玉佩,恭敬的退到一边。
陆靖识扫视着下面跪着的众人,刻意等了许久才道:“平身!”
文武百官纷纷站起,垂手立于两旁,谁也不敢抬眼去看这位年轻的王爷,大显王朝今后的新主人。
陆靖识转身对着身边的林居安一笑,做了个口型,便打马朝着城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