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初眉梢轻挑:“你来个屁,你是带了能保证她不死但又不能折腾的丹药呢还是符纸呢?”
顾青行顿住,垂下眸眼看他。
“我有些话要问邪鬼众的人。”沈淮初边说着边拿出几道符,分别拍在方庆柔眉心、手腕上,最后打算撩起人家裙摆贴脚踝时,手被顾青行捏开,旋即少年用剑鞘代劳。
沈淮初颇为无言,感觉这个人真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古板。
“然后呢?”顾青行问。
然后沈淮初将方庆柔装进了乾坤袋。
顾青行:“……”真是清新脱俗的问话前准备。
甬道之外的打斗声消失了,沈淮初一喜,准备起身迎接谢凌之,却见自家师父提着剑表情严肃。
“还没完,我们最好是回到上面去。”
沈淮初脸上喜色跟着退去,转身招呼傅石页往回走,可还没踏出几步,四方开始震荡,沙石簌簌下落。
“快走!”谢凌之一手拉住一个,带着沈淮初和顾青行御疾行。
身后传来异样声响,沈淮初回头瞟了一眼,竟见凡是被踏过的地方纷纷下陷,形成一个又一个幽深漆黑的洞x_u_e。黑雾从洞x_u_e冒出,眨眼间所有的光芒都被吞灭。
回到石室后谢凌之以极快的速度在门上布下结界,催促众人找寻上去方法。王潇御着剑往之前歇开缝隙的地方摸索了一遍,扬声道:“前辈,直接劈开成不?”
“劈开也行。”谢凌之撩了撩眼皮。
王潇便真的拿剑开始劈了,他脚踩着门派发的剑,手里握着冰霜之剑,一横一竖,劈得十分用力。然而十下之后的第十一下辟出,连带着地面的铜镜、头顶的满月灯一同开始滑动,王潇浑然不觉,底下的沈淮初还未来得及出声提醒,王潇目标旁边的石块竟嚯然一动,跟着一个人砸下来。
这人着黑色披风,头戴兜帽,不辨模样。他扬起的衣袂把王潇卷落在地,看也不看沈淮初他们,直直扑向铜镜。
沈淮初眼皮一跳,下意识抬起三叉戟挡在黑披风身前,黑披风终于抬头,喉间发出桀桀笑声。
“都是找了好些年的东西,那便一起吧。”
说完黑披风伸手钳住沈淮初脖颈,另一只手将铜镜吸至身前。沈淮初把三叉戟一横,双手持着打在他脑后,黑披风却不躲不避,推着沈淮初贴向镜面,然后推进镜中。
来不及做任何思考,顾青行跟了进去,接着是表情微变的谢凌之。待傅石页也走到铜镜前时,方才似是一波水纹的镜面重回平静,指尖触感冰凉,平且硬,光且滑,手指无论如何都透不过去。
下坠的过程很漫长,中途谢凌之和顾青行一同帮沈淮初把黑披风从他身上撕了下去,接着顾青行捞住他的腰,把他放到剑上御剑下行。
云和星子擦肩而过,昭示着他们正从空中落往地面。
当最后一缕云丝不见时,沈淮初看见了一片原野。
“这里恐怕不是空乙真人洞府了吧。”沈淮初皱着眉头。
“不是。”谢凌之沉声道,“你仔细感觉,这里灵气很稀少,且有凡人涉足过的痕迹。”
“那我们……”说着沈淮初眯了眯眼,他远远瞧见那个黑披风的身影朝西南方闪去,便拍了拍少年搭在他肩头的手,扬起下巴,“走,我们追上去。”
顾青行“嗯”了一声,加快速度俯冲而去。沈淮初趁着这空档掏出两颗丹药含进嘴里。
“这到底是什么?”少年伸手捞过瓷瓶,倒出一颗捏在指间查看。
沈淮初仰头:“金灵落风丹知道吧,用来补灵力、行气血、通经脉的丹药,我找湘山的人帮我改进了一下,用来专补灵力。”
“药方在吗?”顾青行低头看着他,“抄一份给我。”
“其实这个你用不上的,毕竟你们的灵力要耗上几天几夜才会枯竭。”沈淮初撇着嘴,但还是摸出一张纸递给顾青行,“方子你拿去吧,要哪些药材我都记得。”
顾青行又是一“嗯”,把药方揣好。
顷刻过后,沈淮初手上被塞了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之前他给顾青行的剑,再往下看,原来他脚底踩的剑上刻有北凛剑宗符号。
“纵横大会的时候你再给石页就好啊。”沈淮初眨眨眼,不解道。
少年却声音清冷,语气平淡,“我不要这把剑,你还回去。”
沈淮初一怔,瞪大眼道:“为什么不要?”
顾青行眉心皱了皱,神色颇有不耐,“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沈淮初狠狠吸了一口气,转身和顾青行面对面站着,头微微扬起,“你真的不要?”
少年没说话,和沈淮初对视了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到这小矮子死死抱着剑的手上,以及手上被傅石页捏出来的痕迹,停顿几息后偏过头去。
沈淮初再度吸了一口气,长长呼出。如此,原来一直都是他自作多情,心心念念着少年的剑因自己而损坏,现下看来这人根本不在意。大概那夜的举动只是这人顺手而为,又顺势丢掉和俗世有牵连的物件——俗物。
也许在顾青行眼中,他这个跨不过辟谷期的人,拿出来的剑怕是也染上不少俗意。亏他辛辛苦苦挖了那么久的矿,收集了几个月的冷却水,到头来一番心意被喂了狗。
沈淮初心中怒意难平,骂人的话有千百句,最终汇成一声冷笑,“不要就算了。”
说完他朝边缘跨了半步,纵身一跃,御风离去。
“沈——”
少年匆匆伸手,却只空荡荡地从沈淮初起落黑发间穿过。
第57章 荒夜鬼07
风声入耳,渐渐能看清原野上枯枝断叶的细节, 沈淮初一路追着黑披风而去, 越是接近地面, 他越发察觉到泥土里藏着股熟悉的力量,连带着体内那点儿微弱灵力也跟着涌动、沸腾。
沈淮初内心腾起一阵兴奋的燥热,从发丝到指尖都在颤抖, 就像是酒逢故人、雨润旱港。
虽然不明白缘何致此, 但沈淮初还是想加快速度落地。他的这一行为看在顾青行眼里无疑是在找死,少年眸色暗沉,冲过去伸手一抓,把沈淮初捞回自己剑上。
沈淮初没忘方才少年的拒绝,瞬间收敛所有神情,转身留给少年一个后脑勺。他朝就差没掏出瓜子来看戏的谢凌之招手,道:“师父,有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吗?”
谢凌之降下高度和顾青行的剑并行, 支腿侧躺改为盘膝而坐, 他轻理袖口,语气随意, “地下有东西, 和指天峰下埋的是同一种。”
沈淮初挑挑眉, 他……哦, 是了,他在玉屿山时根本没接近过指天峰,因此没机会发现自己和指天峰的联系。
“怎么?”谢凌之看见他表情变幻, 偏头问道。
后者极迅速地瞟了眼顾青行,唇动而无声:“我觉得和我有关。”
谢凌之表情严肃得格外明显,音调上挑:“哦?”
很快沈淮初感到自己肩膀被捏了一下,少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而冽,“怎么了?”
“他说底下的东西和他有关。”谢凌之继续严肃地说道。
沈淮初:“……”这混账师父!
“和你有关?怎么有关?”顾青行把沈淮初拨了半圈,好歹让这人露了半张脸来。
沈淮初撩起眼皮又垂下,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顾青行微微伸手,启唇刚要服个软,就见沈淮初把剑往乾坤袋里一塞,打了个响指招来一阵风让剑行的速度提到极致。
黑披风已到达地面,他依旧在前行,不过步伐奇怪,像是在脚步画阵法。他半点没有搭理身后急追之人的意思,口里低声念着繁复咒语,语气叹唱,仿佛一支古老歌谣。
谢凌之微微眯眼,抬手将剑停在原地,还顺道让一旁的沈淮初和顾青行打住。沈淮初对此没有不满,踮脚往剑尖挪了挪,倾身、探头,他看了黑披风一会儿,开口道,“这很耳熟。”
“应是上古之前的调子,现在几乎没人会唱,你确定你没听错?”谢凌之奇道。
“他不就会唱吗?”沈淮初扬扬下巴。
顾青行走到沈淮初身旁,极其小心地虚扶在沈淮初肩上,确保这家伙不一小心脚滑栽下去时能够拉住。“他把你抓到此处,却又任你随处游荡,想必现下之事成后必当对你有所牵制,不去阻止?”少年轻声问。
“不。”沈淮初握紧的拳头松开,“他唱的这首咒歌,足步踏出的阵法,让我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了。”
微微一顿,沈淮初勾唇笑道,“我倒要看看,他要召唤出来的是什么。”
少年的眉头皱起,他直觉这是件危险的事,但甫一开口就被谢凌之打断,“顾小青,修行虽说修炼的是一颗心,但好奇心可不能修没了。一个呆板无趣的人,可不讨人喜欢啊。”
“这样说来,等回去了北凛剑宗,你们岂不是要把指天峰也一并挖了?”顾青行仍是不赞同。
沈淮初却是一哼,“什么叫‘回北凛剑宗’?”
顾青行不自觉地咬咬牙:“你不回去?”
沈淮初保持着方才语气:“什么叫‘回’?”
“你不是从北凛剑宗离开的?”
“我之前又不在北凛剑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谢凌之看不下去了,朝天翻了个白眼,“你俩真是什么时候都能扯起来,劳驾挪挪眼睛,底下那个仪式要结束了。”
闻言,沈淮初用鼻子一哼,唰地扭回头去,只见被黑披风踩过的地方渐渐亮起,形成一道复杂的血色回路。回路上的泥土松动,又腾然飞起,底下的东西也随之显现——是半具人骨。
人骨是身体的左半边,无头,肋骨下c-h-a着一把剑,这剑被腐蚀得厉害,剑柄上系的剑穗流苏光秃秃的,风一吹,便完全吹散,化作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