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撞不识1
【刑部】
李尽沙方到刑部门口便见尚书黄涛恭恭敬敬地迎上来,满脸堆笑地弯腰对走出轿的大人物道:“哎呀……李提督怎有闲情来刑部探查?”
“刺杀先帝的那把剑调查得如何。”
黄涛立即引他进去:“这事儿李提督真是问对了,微臣问询了些在武林中呆过的人,也实在看不出其到底出自何方呀?”说着便叫人拿出来给他看。
李尽沙接过见,只见这把短剑普普通通,还真没甚特别之处,刚欲放回却不小心碰到了笔洗,清水蔓延至台案边沿,浸s-hi了短剑,他微微凝眉连忙将短剑拿起,却意外地发现被水浸s-hi后的剑柄底部现出一个细柳叶刻痕.......
“不过是把普通剑,你便物证封存罢。”李尽沙说着便丢回桌上,眼中却暗涌波澜。
“那好。”黄涛眉飞眼笑:“来来来,喝茶。”
“不必,先告辞。”李尽沙说着要起身。
这时忽有奴仆跑进来,慌慌张张地差点撞到了李尽沙,而后连忙惶恐地跪下来赔不是。
黄涛一见李尽沙皱眉头立即指着奴仆大骂:“那么不小心做甚,碰坏了李提督看你咋整?!”
奴仆欲哭无泪,连连磕头:“主子啊主子,不好了,少爷又和律世子去丽红阁了啊!”
【卞陵·丽红阁】
传言丽红阁集卞陵乃至全天下佳丽美人,百姓们都说这的女子个个有国色天香之貌沉鱼落雁之姿,比那宫中妃嫔多了几分妩媚妖娆,婀娜多姿,于是有不少达官显贵常来此地猎艳寻奇,为求春宵一刻掷千金,偷得青楼一身香,也算人生之畅快。
不说皇帝驾崩,就算外敌入侵亡国在即,这丽红阁该红火的依旧红火,故今日朝堂上哀鸣一片,这里却歌舞升平——舞如胡旋彩绸飘扬,若飞天壁画,长袖折腰若出水芙蓉,昂鸾缩鹤,妖媚惑人,歌如莺啼清鸣,锦瑟拨弦,袅袅如烟绕壁三刻不绝。女子着艳丽华衣,饰品虽质地不及宫中,却更浮华多样,晃得眼花缭乱。而这丽红阁不单是艺妓,更有美倌数群,各个扭腰弄姿起来不输女子,着实让来客大饱眼福。
老鸨杨红虽过半百,却是风韵犹存,手执团扇在门前,一眼便望见了那金贵的来客,高兴得比天子亲临还快活,猛地摇着手中团扇就吆喝:
“哎哟喂——我的金主咧——律世子您总算来了——”
这一嗓子嚎得阁中的人都似沸腾油锅里的滴子,有客人的不甘心地挺起脖子去看,没客人的则前呼后拥向门口涌去,有的艺妓还被踩掉了鞋,磕磕盼盼地捡起来而后又忙不迭地奔上去,投胎般地痴狂样。
“律世子,奴家好生想你!”
“律心,律宝贝,怎十天半月都不来阁,奴家饥渴难耐,谁也接不下。”
“律爷越发俊美,世上无双!小奴有幸承爷雨露…….”
“心头r_ou_!想死小奴……”
但见这把丽红阁众人迷得神魂颠倒、半傻半疯的来人,白衣素锦绣龙鳞,蔻黄卦袄带金边,玄黑靴履吊流苏,华服雍容气卓然,加金冠绾发于上,便是当今六王爷独子公孙律了,其年方弱冠,丽红阁之常客,人称卞陵第一纨绔子弟是也。
要纨绔风流,还真得生了公孙律这张脸才是。但见这脸庞是健康红润的麦色,棱角比一般中原人分明,若雕工巧刻,多一分少一分都失了绝色,其中那鼻梁尤为英挺,剑眉齐整,一双灰眸粲然,这五官完美精致却不y-in柔含蓄,让此男子一笑起来何其深情款款,含情脉脉,迷倒万千。
都说这律世子生母是匈奴人,在产后不久便离世,故景王爷对其期望甚高,管教有加,从小便培养其遍览群书,精通六艺,还专请来以何患先道家高人为首的江湖人马来传授武艺,故公孙律并非有一张好脸蛋却无缚j-i之力的弱秀才,但见其胸脯横阔,骨健筋强,却又不过分壮硕,身形高挑颀长,让无论男女都心甘情愿为之俘获。
如今这律世子隔三差五趁景王爷不注意就跑出府来花天酒地,潇洒人生,实是令父头疼。但律世子为人爽快义气,最善与人交友称兄道弟,其受欢迎程度也可想而知,上至皇亲贵戚文武百官,下至街头百姓江湖侠客,都有涉猎。
眼下,这公孙律还带了另一名男子,后者和其一比便是相形见绌相貌平平,正是刑部尚书黄涛之子黄浪,看起来还是个羞涩却跃跃欲试的处子。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凑在公孙律耳边问:“律世子……哪个,适合我这样的处子啊?”
公孙律哈哈大笑地拍着他的肩膀,力气之大险些将还没长开的黄浪拍倒:“浪弟爱哪个就哪个,丽红阁的都不错。”
老鸨杨红这时也积极地开始驱赶围在公孙律身旁的狂蜂浪蝶:“去去去,都一边去,挡着世子道了懂不懂?再挡就扣三月工钱!”
“先让律世子挑嘛红妈。”
“就是啦。”
公孙律听闻便勾过黄浪肩膀朗声道:“今日小爷领这小弟来破处,那谁,柳茵、月梅、锦瑟、芊芊,就你们几个,大堂小爷包了!”
被点到名的立刻兴高采烈地领着公孙律直奔大堂中央,于是弹琴的弹琴,舞蹈的舞蹈,吟歌的放开喉咙,一瞬间整堂愈发奢靡得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丽红阁里其他客人都纷纷附和,男女之声,欢言笑语,融在靡靡之音里。
仿佛整座卞陵都醉了,醉在改弦更张的变动里,醉在波诡云谲的末日王朝。
王孙亦如此,何况天下官。
然而,这糜烂的乐章却在阁窗突如其来的溃裂中戛然而止,震得阁中男女惊恐万分,纷纷抱头鼠窜,保命为先。
而那黄浪也窝囊地嚎啕一声钻到桌子下抱头瑟瑟发抖,瞬间那大堂徒留公孙律一人执杯坐饮,灰眸里含着些许醉意,悠然看着那肃杀的紫衣来者,笑道:
“死人妖,怎么今日有空来这种地方?莫不是两厂闲着没事干罢?”
李尽沙执鞭冷脸走近,看着公孙律的眼神深如漠海。他方才也是初次将后者花天酒地的情态看尽,一时就有怒火涌起,其间夹杂着复杂的悲伤。
他第一次见到公孙律还是在皇上身边的时候,当时这世子便是嘻嘻哈哈,成天笑得比太阳还灿烂,开口闭口便叫起死人妖。起初他自是怒火中烧,后发现这公孙律并无恶意,不过少年心寻乐趣,对自己也比那些口中恭维背后放箭的j-ian人坦诚友善。
所谓情字,便是这般一来二去的生了出来,他惊愕,也惊惧,本以为一生致力权谋争斗,宦海凄哀,最后好歹也有个后世唾骂的结局,不料竟然败在了公孙律这种风流多情的纨绔子弟下,也是作孽。
“喂,你怎啦?”公孙律见他绷着脸不说话,便站起来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李尽沙看着他微带醉意的脸,低声道:“皇帝昨夜驾崩。”
“噗,”公孙律指着李尽沙哈哈大笑:“死人妖你逗我呢,嘿嘿哈哈哈,四伯那身体硬得抵好几头牛!”
李尽沙只觉额头上有筋脉一根根地暴起:“黄涛大人让你将少爷送回去。”
“噢?”公孙律回头看看依然趴在桌下的黄浪:“可是他还没破处呐。”
“你玩够了吗。”
李尽沙不是不知道公孙律的习x_ing,但亲眼见到还是初次,事实证明他根本无法忍受对方方才的各种举止,只怕多看一眼就有掀翻整座丽红阁的冲动。
这可恨而可悲的冲动,实在都是他犯贱。
“怎么啦,不就是招妓嘛,”公孙律无所谓地将酒杯哗啦丢一边,“是男人都会嘛,难道你……”
李尽沙听他话锋陡转,向自己十几年来刻意避开的禁地移去,脸色不受控制地白了下来。他们这种人,掖着藏着也罢,就怕被光明正大地搬上台面。本就是这世上无可奈何的存在,若是被挑出来实在是痛苦得难以忍受,也难怪他们中有许多人恨世恨人,杀生不眨眼。
而酣醉在即的公孙律显然还未意识到他骤变的脸色,只是顿了顿,然后仿佛恍然大悟:“噢,差点忘了,死人妖你是太监,下面没有了,招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