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日不在,未见得,自是不能体味,我还记了其中几句,与你说来……”江汜兴致上了头,清了嗓子,扬了脖子,欲引吭念之。
“不须念了,不须念了,”我赶忙截住了他。那里头是什么,本仙君再清楚不过,其实很是见不得光。他这一念,叫本仙君脸皮往哪搁。
又有些庆幸,本仙君何其明智,那一日去看长辞,恰巧没在。
“那信,你又是如何知晓里头写的是什么?”我又惊奇道。
江汜兴致仍在:“那少族长在临赫殿中念了么,众位仙友都唏嘘得很。可惜帝姬不认账,说自己不曾写过,但帝君叫她看一看字迹,却又是帝姬的字迹。嘿,我觉着定是临赫殿中神仙太多,帝姬她,害羞了。”
本仙君听着此事,也觉着自己着实缺德了些。只是不知铃央有口难辩时,是如何心境。
“我从没见过帝君那般怒。你还记得罢,即便是二殿下那时候的事,帝君也未像今次这样动怒过,”江汜又感叹,“帝姬硬是说自己不曾写过,还说不会嫁与那少族长。帝君便说先叫那少族长等几日,弄清楚之后再说。”
这处理,我也不意外,铃央不愿意,帝君自是不会惘顾她的意愿。我又道:“二殿下的事,帝君动什么怒。那少族长呢,听罢这说法,未有什么反应?”
江汜便道:“有的,少族长不乐意,只说自己等三日。若是没个说法,绝不会善罢甘休。他莫不是想来个抢婚?那委实很好看。”
抢什么婚,要是能抢得铃央,叫归墟塌了还差不多。
我去敲了瞻则宫的门,想与始作俑者探讨一下感受。
“他最好是攻到幽都外头,不若太无趣,”始作俑者皮笑r_ou_不笑,只嫌事小。
“魍魉族虽说势力不如从前那般大,究竟是两族的事情,打起来了也非同小可,”我未想到这一层,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前头魍魉族也与魑族打过架,“瞧着是铃央理亏,只是到时候你怕是得为她出头。”
扶霖没接话,却突然道:“前几日,父帝与我说,儿时幽冥血海的事,其实非是想叫我去送命。”
“是叫你去出游?”我惊讶一会儿,又笑道。
连心结往事都提了,冥帝当是对他没了芥蒂了。
“那时出来,父帝脸色难看,却只看着长辞,”扶霖捏了捏眉心,口里却戏谑地道,“也许他说得是真,叫我去只是为了逼一逼长辞,把那叫人忌惮的本事露出来。”
“那时是为了逼二殿下也好,没想叫你送命也好。说得难听些,到底是拿你的x_ing命做了饵,拿来对付自己的儿子。帝君与你提旧事,解心里的疙瘩是一回事,却不怕你心寒么,”我平了平心绪,又道。前几日里去得归墟,仍是黑暗。只那么一点光,还是亏了本仙君与他的一个珠子。
“我未心寒。不过是帝王心术,你不该意外罢,”他已复了往常神色,只道。
我一时默了。
“此次淇梁若真的打上门来,你打算如何?”我又道。
“找收拾,还不给他这个面子么,”扶霖瞧着我,口里道,“非是为铃央出不出头的事。他若真来了,打的是冥界,却不是铃央。”
“确实欠收拾,”我估摸了一下,又道,“那时他可与魑族打的不相上下,你可有把握也叫他完败?”
扶霖仍看着我,却又接了我的话:“不值得费什么心思。你也说了,不是还有魑族的恩怨未了么。”
于是我只好又跋涉劳累地与他去见一见那魑族少主。
魑族少主见了扶霖,寒暄不过三句。眼睛一眯,往椅背上一靠,笑得嘴巴咧到了腮旁:“听闻魍魉族的少族长,于铃央帝姬有意,已下了聘礼?”
这魍魉族少族长也算是风云人物,一有点动静,好似三界内无人不晓。说起来他不过是前日刚刚提过亲,可见神仙们的耳朵非是一般的灵通。
扶霖还未说话。那少主身旁倚着一个美人,眼若流波,唇若朱丹,先不屑地哼笑了声:“癞蛤/蟆想吃天鹅r_ou_。”
“殿下在此,卿卿慎言,”少主嘴上这么说,又眼神极为宠溺地刮了下那美人的鼻子,美人含嗔推开了他的手。
我胳膊上寒毛竖了竖,只好做掸灰拍了拍袖子。
这叫卿卿的,也不知究竟是铃央的知己,还是因着魑族与魍魉族的那点旧怨,对淇梁余恨仍在。
扶霖视而不见般,只看着那魑族少主道:“舍妹自是不愿嫁与他,只是淇梁大有强娶之意,不知会不会闹得不可收拾。我本也未放在心上,他要如何闹腾,也不会叫他肆意妄为。记起那时他也曾与少主滋事,倒觉着少主甚是冤屈。”
“哼,他身为一族未来的族长,没一点担当,整日里做些偷j-i摸狗的事……”卿卿又嗤笑,这话显然将身旁的魑族少主也做了j-i狗。她又改口道,“那时对我夫君不敬,此时又打帝姬的主意,殿下可莫要放过他,定要给他些颜色看看。”
魑族少主仍宠溺地瞧着那叫卿卿的美人,瞧得本仙君觉着自己多余,倒不知扶霖有未有这样的想法。
“诶,夫君,既是那淇梁又不知好歹,你何不趁此机会帮一帮殿下,也顺道与他个教训,叫他知晓你的厉害!”卿卿美人扒着那少主的胳膊,甚是善解人意,且爱憎分明,又道。
本仙君只瞧着一旁的扶霖笑得如狐狸样。
“他却还未说要这样闹,我只考虑得远一些而已,”扶霖又很是客气地道。
“殿下何必给他面子,”少主好歹没再专心致志地瞧美人,神色落落道,“真个是没了规矩,想如何折腾便如何折腾了。此次他若当真想强娶帝姬,与冥界寻事,只管教训他便是。虽说殿下不大需要,但我也可帮一帮殿下。究竟前事,还未与他算完账。”
“自是求之不得,”扶霖谦虚地道,“少主果真风采卓然,与众不同,将来魑族前景,想是也能叫少主铺垫地光明。”
本仙君有些牙酸。
但魑族少主及他的卿卿美人很是受用,又更为牙酸地推诿回去,瞧着是兴高采烈地预备着要与淇梁再打上一架。
魑族算不得近,回去时,本仙君不免觉着劳累,站在云头上有些想蹲下去。又过一会儿,到底出了声:“停一停罢,过会儿再走。”
“做什么,”扶霖倒是停下了,又问我一句。
“你不觉着累么,这样远,”我与他指一指身后那魑族的方向,“歇一会儿。”
他皱了眉好笑地看我:“你动两条腿走路了么,也喊着累。”
“我心里累,”我诚恳地道。
他就那么瞧着我,面上的笑始终不深不浅。但本仙君又无端有些发毛,便移开眼神,没看他。
“扭扭捏捏做姑娘样么,”我不瞧他,也可觉着那目光落在我脸上。他又道,“你难不成真个觉着我有读心术?”
“可能我真个觉着累,”我又扭头看他。心里一个小疙瘩,始终逡巡不去,明知不该问出口,可瞧着他,话涌到嘴边,我闭着嘴唇也能觉着它跑出来一丝儿。
扶霖许是瞧得没了耐心,又道:“你若是不想回去,便在此处蹲着歇一会儿,我先回了。”
“想回的,”我张了口,那话也冒了出来,“你方才说,……我瞧过帝王权术不少,但究竟只是书本上头的,不如在身旁时感切得深。”
他只仍瞧着我,未说理解,也未说不理解。
“……前些时候又去看了二殿下。若一日,我说的不敬一些,若你是帝君,又会如何对他呢,”我说出口,瞧着清蓝的天空,及身旁的流云。
扶霖垂了眼,片刻,又直接地看了我:“我不知道。”
往往是万般计策,何曾见他说过不知。
我没说什么,笑了声道:“我只脑子发热问一声,回去罢。”
身旁云缕缓过,他半晌冷笑出声:“你真不是个东西。狼心狗肺。”
……本仙君哑口无言,默默地忍了,只作没听见。
“欠收拾。”过一会儿,他又恨恨地补充道。
☆、心薄裘寒(二)
“我不是在此处么,任你收拾,”我叫那云头停下来,正经地与他道。
扶霖瞟我一眼,一副余怒未消的小气样:“此时没空。”
我拉了他衣袖,又亡羊补牢:“我顺口一问,你不用在意。我也知晓你,也幸好还有你罢了。”
“你知晓什么,”他却道,“若是我,定在他小时候便诛了了事,哪里会叫他长大懂得什么是冷暖。”
“我确实不是东西,”我豁出老脸道,“如此你可顺心些了?”
他深深看我一眼:“往后再说,与上次的一并与你算。”
我想了一路,到得幽都时,才想起他说的上次是哪一次。都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他竟还记得。
还未过三日,不知怎么的,外头便开始传了魍魉族少族长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只说淇梁英勇无双,又深情难寻。连我门口的云显都一脸兴奋地问我,是不是将与那少族长打架了。
淇梁是不是真的想打架也不要紧,但难得出一个热闹,显然一干神仙都很期待。淇梁若不做些什么,倒是对不住他那英勇深情的名声。
将入夜时,收着了一封信。我拆开了看,却是摇倾。信上说她哥哥终于发现了她的才能,同意了叫她去做战神,还说往后自己定能声名显赫,在天界的史书上头占个永垂不朽的位置。
本仙君看罢,只是眼皮又跳了跳。一二百年过去,摇倾仍是没长进,拿个永垂不朽来形容自己。
我铺一张纸与她回了信,没拂她的喜悦,只顺着道了几声可喜可贺。
又几日,无甚意外的,淇梁赶鸭子上架也好,师出有名也好,真个来与冥界打架了。魑族也很嫉恶如仇地来掺和了一趟,据说本是先在一旁围观的,谁知淇梁一眼瞧见了那魑族的少主,当下叫喊了几声,于是没等冥界的兵将怎么动手,那两个又搅在了一处,打得昏天黑地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