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序眼眸变换,他身后的人目光专注,体温微凉,但法力如同篝火,刺激着他体内的气血运转,消除了r_ou_身上的不适。
“这样的景色,真想和师兄一直看下去。”白献之说着,眸光温和得溺人。
槐序没有说话,其实也不必说话。这样的默契和温柔,只要静静享受就好。
未有多久,狼车便到了罗刹岛。以狼鬼乘风御气的速度,可以来得更快,只是白献之不舍得这样的时光,便有意叫狼鬼放慢了脚步。
隐匿了身形,狼车驶入罗刹岛身处,直到那一脚海市出现在槐序和白献之的眼中。
白献之道:“那是幻象吗?”
槐序轻笑道:“是,也不是。我们直接过去。”
白献之听槐序的,驾着狼车靠近那片空中的幻影,行至近处时,目光几乎可以透过那片幻影,看到幻影之后的山峰。但也就是这一刻,槐序双手虚抬,如捧明月,在他掌中,一面镜子虚空飞起,落在他们面前,镜子越变越大,化作一扇门户,狼车就从这扇门户里钻了进去。
狼车钻进门户,这面镜子便消失在虚空中。蜃气漂浮,便再也没有看到一点儿他们的影子。只是往那一角海市看去,却蓦然发现,有一辆狼车缓缓从街道上驶来。
在外面看时,这角海市仿佛凝固在时间长河中一般,没有半个人影,只有空无一人的街道。但等到狼车行驶过来,却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白献之驾车,狼车自东而西沿着街道行走,一开始只见得一片空寂,目光所及的这一角海市的尽头仿佛被咬去一般,露出犬牙交错的扭曲虚空来。
但当狼鬼的爪子落在地上,便由远而近一般,传来嘈杂的声响。一瞬间,耳旁便满是声音,有人间小贩一般的叫卖声,有丝竹管弦的高雅之声,有高谈阔论的意气之声,有低声细语的耳语之声。
只不过一瞬间,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便站满了人,他们仿佛又回到时间凝固之前的那一刻,这座海市依然还在运转,并没有片刻的停留。白献之收紧了缰绳,狼鬼感应到主人的谨慎纷纷收起尾巴,附身低鸣,露出利爪和獠牙。
而仿佛感应到他们的敌意,整座街道顿时收声,无数的目光从各个角落看来,带着审视,带着冷漠,带着杀气。狼鬼们猛地弓起身子,就想扑将出去,却被槐序轻声安抚道:“别吵。”又乖乖地放下杀气和敌意,收拢了爪牙。
他们收摄的杀气和爪牙,这座海市里的人便又开始他们的交流,仿佛此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白献之道:“这些只是尘封在海市的幻影,并没有自主的意识罢?只是因为我们的敌意才引起了蜃气灵x_ing本身的反应?”
槐序道:“猜对了一半。白日里我和兴云水君来时,便觉得这里有些许不对劲,只是用流苏的身子,无法一探究竟,非得本体前来不可。”
“这一角海市确实是曾经罗刹海市的遗址,幻梦龙君神通的残留。但是若仅仅是残留的神通,是没有可能还保持着这样分割虚实两界的神威的。若是刚刚我们和海市里的人冲突起来,变回真的被这里四海八无数仙神群起而攻之。这里已经有了转换虚实二相的无上神通,若非我修行的金仙道本就精研虚实之理,而我又练成摩耶三相的轮回之法和勘破虚实二相的神通,也绝没有可能发现这里的藏着的秘密。”
白献之挑起了眉头,问道:“秘密?”
槐序侃侃而谈:“幻梦龙君精修蜃气,这等涉及虚实二相、森罗幻化的道法神通必然对人有些极高的要求。似我这般,虽不修森罗幻化,却修三相轮回,对天数感应、人心易变犹如掌上观纹。哪怕是年老体衰,也不会对元神有所动摇。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毫无防备被苍灵龙君害死,更不会心甘情愿被逼得提前尸解成仙。”
“幻梦龙君意外早去,让苍灵龙君得登大宝,仿佛毫无还手之力一般。这话说来,我是不信的。更何况苍灵龙君的本事本就不如幻梦龙君,绝无可能在天机上瞒过他。兴云水君恐怕也不知道,他苦苦调查的父亲的死亡真相,就藏在这一角废墟里。”
白献之恍然:“所以师兄要亲自前来求证。”
槐序道:“不错,我们一进来这里,便遭遇这些曾经的场景,只怕是幻梦龙君用来干扰我们的。我们只是为了真相而来,并无敌意,只要不动杀心,便不会被攻击。”
白献之驾着狼车行驶在街道上,避开行人,所幸这些人都活在过去影像里,并不会突然出来与他们为难,他问道:“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
“找到这里的不一样的地方。”槐序道:“这些人都是曾经的幻象,必然会有一样与他们不同的东西使得这个虚实幻界得以保存下来。”
若以槐序的法力,暴力破解这个蜃楼世界未必不可能。只是一来怕触动什么幻梦龙君的后手,二来也是对幻梦龙君心存敬仰,槐序并不愿这么粗暴地对待他的遗物。
纵然他是龙,而槐序是妖,但古往来今者,唯有幻梦龙君的所作所为与槐序有大半相似,让槐序有了几分大道独行,我道不孤的感慨。
白献之驾驶着狼车将这一角海市走遍,走到破碎的虚空边,也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便道:“莫不是在屋内?师兄,你稍带片刻,我去打探打探。”
槐序指了指酒馆,道:“先去那里看看。”
狼车停在了酒馆门前,酒馆便有个卖弄法术的老仙人,老仙人身前摆着一盆清水,伸手从清水中幻化出一只五彩斑斓的雉j-i。这雉j-i也是神鸟,当空而舞,好似凤凰一般。
有不少人围着这老仙人,目光中露出赞叹之色。白献之和槐序看了一眼,白献之便道:“幻术罢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槐序点了点头,看着白献之进了酒楼。酒楼里有神人隐藏其中,对酒而歌,高唱清乐。有个酒鬼喝醉了,打碎了酒坛,泼得一地仙酒。白献之巡视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出来时,白献之摇了摇头,又驾着狼车往下一处而去。狼车走了几步,忽然听槐序说了一声“慢着!”
车轱辘停了下来,槐序看着空中飞舞的雉j-i,听着雉j-i的鸣叫,问道:“献之,自进来到现在,我们遇到了多少道法术?”
白献之想了想,道:“共四十三道法术。”
槐序道:“可是我们进来之前,只有一道法术。”
白献之抬头看着空中的雉j-i,目光一凝,道:“确实如此。而且,我还听有传闻,传说雉入水为蜃,雉与蛇生蛟龙。”
槐序的脸上浮现笑容,高呼道:“幻梦龙君,还不现身一见!”
天空中飞舞的雉j-i闻言钻入老仙人面前的水盆中,溅起的水花仿佛大浪一般将整个世界都化作泽国。
一片湛蓝,海市已经不见了,狼车落在湛蓝的海水当中。但这片海水和槐序却仿佛身处两个世界,虽然一片湛蓝,却没有一点水花。这又是虚实二相之法,若是槐序愿意,仍旧可以遁入海水所在的世界当中。
然而并不需要他出手,面前的水中便有一个青年的公子持扇而来。此人一身白衣,周身环绕云纹,袖子上还有一只蝴蝶翩然而舞。不需要道明身份,槐序便知道,这必定就是幻梦龙君了。
幻梦龙君的眼睛一片碧蓝,他看着槐序,叹道:“道友不该来的。”
槐序问道:“为何不该来?你早知道我会来,却有如何有此一说。”
幻梦龙君负手而立,道:“我那弟弟害我之前,我便测算过天机,死劫将至。非但如此,我这一脉,都有覆灭之威。但这绝杀的天数,却偏偏有一缕生机,只是这生机,却应在数百年之后的一个同道身上。”
“你果然是被苍灵龙君所害。你既然算定我是这一线生机,又为何说我不该来?”槐序问道。
幻梦龙君道:“我这弟弟为人蛊惑,落入歧途,如今已经偏离了正道,凭借你的道行,实在难以将他引入正途。你来得早了,若是你的道行超过了他,还有可能引他入正途。我本以为你还要过数年甚是十数年才能到,没想到你如今便来了,那你与他之间,便只有你死我活这一条路可走了。”
槐序笑道:“如今天下大变,我也只是恰逢其会,来得早了。”
幻梦龙君道:“确是如此。我年老体衰之时,越发神而明之,神游太虚之时,便算定如今的大变革。直到你走到我面前,我才确定,你就是这场大变的核心。这场变革之中,你若胜了,从此天地安泰,神仙之道由此而生。你若输了,天地倾覆,则神人合流,神道与人道再也不分彼此。”
“照你所说,这场变革争得是个‘神’字?或是定下神仙之道,或是定下神人之道?”
幻梦龙君点头道:“然也。只可惜我早死了两百年,不然说不定还能奋起残躯,与你同路而行呢。”
槐序早有推算,只是不甚明了,幻梦龙君此言一出,便仿佛拨云见日一般,为他指明了天机。
槐序问道:“你知道苍灵龙君在这其中,又是起着什么样的作用吗?”
幻梦龙君道:“他早在两百多年前便被人蛊惑,搜罗建造呼风阵的材料,我那时便明白,他会是这场大变的第一劫。我劝诫过他,却让他萌生杀心,起意杀我。”
“我死后,他必然是把呼风阵建成了,这便是天下第一道劫数了。”
槐序这才知道,早些年他便感应到天象变动有异,却原来是苍灵龙君的呼风阵惹得祸。此前冬日酷寒,民不聊生,但他感应天象,却分明还有旱涝之灾。
“呼风阵可有解法?”槐序问道。
幻梦龙君摇了摇头,道:“呼风阵只是用来干涉天下水气和风势,需得旷日持久的积累,一旦积累成大势,便无可挽回。善用呼风阵,自然风调雨顺,若是用来作恶,便是天下大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