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您就是穆先生!”也不知陵洵那黑肚子里转了什么主意,终于摆出一副可圈可点的惶恐,他上前行礼,又咸猪手地在对方身上摸了一通,“承蒙大恩,刚才竟险些失手伤了先生,无歌真是万死不能赎罪!不知先生可否受伤?”
穆家家主不动声色地推开陵洵扒上他胳膊的爪子,也看不出面上喜怒,只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风公子既然下定决心离京,还是尽快动身吧。”
陵洵向城门内张望了一眼,也知道这里并非久留之地,虽然城门口的官兵都伤的伤残的残,但毕竟闹出了太大动静,很快就会有增援赶来。
“穆先生在这里露过脸,恐怕回城会受到牵连,眼下形势不明,不如随我等一起出去避避风头。有我们兄弟在,必定护得先生周全。”
自己的小命还不不知道能不能周全,话不过三句,竟是不知廉耻地要拐带着人家一起跟他逃荒,钟离山在旁边听了都觉得脸上臊得慌,什么木先生土先生,总归和他没有瓜葛,他倒也不想过来攀谈,只催促道:“风兄弟,快走!耽误不得了!”
陵洵却不管,只看着面前男子;“穆先生意下如何?”
穆家家主:“多谢风公子美意,只是穆某尚有几件杂事未处理,此时还不能离京。倘若有缘,日后必定再次相见。”
陵洵见好就收,也不死缠烂打,“既如此,那就只好后会有期了。第一次见面时不知先生身份,是无歌唐突,只是每次相见如此匆匆,倒是十分不舍,希望下次再见,能有机会与先生促膝长谈,聆听指教。”
穆家家主冲陵洵略一拱手,算作告别。
陵洵此时算得上是十分狼狈的,只是不知为何,他不愿在这穆家家主面前失了仪态,于是将手中沾血的大刀往身后一藏,强行扭出一个敛衽拜别,才与钟离山等人上路。
堪堪跑出了几百步,陵洵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看向那静立于高墙之下的温润男子,眼神颇为复杂,然而也只是复杂了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便又与众人逃入城外的密林,再不见踪影。聚集了天下权柄的帝王之都被他渐行渐远地甩在身后,一如抛却了一个皇朝的繁华往昔。
陵洵习武多年,只要和人交过手,功夫深浅,练的是哪路功夫,他一上手就能探出来。他和这穆家家主在窄巷相遇时,便探查过他的底子,刚才又借着查看伤口的由头在他身上摸了一番,的确是没有任何功夫傍身。而他的恩公功力深厚,在他面前可比高山峡谷,无法逾越。
难道是他想差了,这穆家家主根本不是他恩公?
陵洵心里一直将那穆家家主颠来倒去地想,逃命也逃得非常不专心,方珏连着在他耳边叫了两声都没听见,最后还是钟离山一巴掌将他拍得回过神。
“风兄弟,你看前面那人,是不是你手下的?”
此时他们已经穿过了密林,能看见林子外的一小段官道,陵洵顺着钟离山所指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唐旭那张一看起来就十分靠得住的脸,不由乐了,心说这唐旭真是他的“贴心小棉袄”。
贴心小棉袄唐旭不知哪里来的神通,算准了他家风爷会在这里出城,早早派人准备好快马在这里候着,陵洵眼睛一扫数了数,发现这些快马竟然一匹不多一匹不少,刚好够每人屁股底下分一个,再回头看唐旭,顿时觉得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神奇的圣光之中。
“风爷,京畿通往益州的通道已经封死,暂时无法回锦城。我们的人马安顿在这附近不远的一座农庄上,虽然那里还算安全,但长久下去也有风险,毕竟此处还没脱离京畿的范围,凉州兵造反,看势头不会很快平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散兵下来征粮,要是对上,以我们现在的人手,恐怕不好办。”
一旁的钟离山听闻,立刻瞪眼:“回锦城干什么!西北狼闹得正欢腾,从这里到益州路途遥远,别说道路封锁,就算畅通无阻,我也不放心让你们这样回去。风兄弟若是不嫌弃,还是随我暂时回清平山落脚,好歹看看形势再说,若实在想走,我派人护送你们。”
这兵荒马乱的,最忌讳就是在外面做孤魂野鬼,他们这又是车马又是钱财,简直就是活靶子,任谁都想盯上咬两口。钟离山的老巢清平山就在三百里地外,快马两天就能到,陵洵不是矫情的人,既然钟离山盛情邀请,他也就不推脱,于是让唐旭前去安排,自己带着方珏和钟离山先快马奔向清平山。
只是陵洵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深山老林的土匪窝里,竟然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25章
钟离山这人大概天生就是属老母鸡的,擅长抱窝,将自己的土匪寨弄得有模有样。
这并不是陵洵第一次来清平山,最早来这边是为了押货,也就是和钟离山认识的那次,一晃好几年光景,他一直没再来过这边,着实为这里翻天覆地的变化吃了一惊。
“怎么样,风兄弟,我这地盘还算不错吧?”钟离山拉住马缰,以马鞭横指那连绵起伏的青翠山脉,颇有些指点江山的豪情。
陵洵闲坐于马鞍上,目光直接掠过那足有几丈高的山寨大门,掠过山谷关口很是像那么回事的塔楼,最后落在山寨外无尽的农田。
此时正是秋收时节,田间微风拂过,不时现出隐在庄稼间的人影,显然是在忙着收割。农田旁边草屋瓦房连排,隐约还能看见院前小儿乱跑,农妇做工。
“大当家的!”
沿着山路设置的岗哨塔上有山匪认出钟离山,离着老远便激动地大叫。
“是大当家的!大当家的回来了!开寨门!”
或许是在深山老林子里呆久了,平日里没事就要对着互唱山歌,这些山匪都养出了一副好嗓子,一声连着一声,犹如狼嚎,直把那看起来坚不可摧的进山大门也给嚎开了。
那些尚在田间耕作的人听见动静,纷纷扔下手中的伙计,飞奔着跑来,一张张黝黑的脸上绽着白牙,眼睛发亮,活像奶狗见到狗大王。
“钟离大哥,这些农户……也是你们寨子里的山匪?”陵洵问。
“不是,这些都是两年前逃荒到这里的流民,因为人数太多,又都是老实本分的百姓,我当时就没让他们进寨子,只发了点粮食,又让人给他们搭了棚子过冬,谁知道开春后这些人竟然不走了,自发地留下来,还把山脚下这片地给垦了,”
陵洵颇有深意地看了钟离山一眼,似笑非笑,“难怪。”
钟离山:“哦?难怪什么?”
“难怪朝廷想要端了你。”
钟离山笑了笑,也不知道听没听懂陵洵话中的深意,夹了下马肚子,一路绝尘冲进山寨。
陵洵却不着急,慢悠悠跟在后面,活将一头骏马骑成了毛驴,他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扫了眼这清平山的攻防布置,不由挑眉,竟在其中看出几分阵法的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