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的铁锤声在峡谷中回荡,几个妇人扶着小凡子的奶奶,目不转睛仰头看着,好像那钎子并非钉在山石间,而是钉在了她们心上。
前一刻还撒泼打滚的老太太此时就像僵化了一样,将自己定成了一个石头人,脸上的每一丝褶皱都藏着紧张,她眼睛看不见,因此对声音格外敏感,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要哆嗦一下,叫人看着不免觉得可怜。
陵洵事先从穆九这里探到了底,便没有如何担心,因此也有空闲四处张望,他目光扫到那几名阵法师时,见他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似是谋划什么,不由提起警惕,轻轻碰了碰穆九的胳膊,示意他往那边看。
“怀风,当心这些人使手段。”
穆九只是瞥了一眼,“主公不必担心,他们不敢造次。”
如陵洵所见,那几名阵法师的确是在谋划,那前一天被陵洵折了胳膊的人也在其中。这人姓王名起,其实也是个阵法师,只是阵术水平不高,只能在黄法师面前当个狗腿。他是在陵洵离开清平山之后来的,因为非常善于溜须拍马,跟着黄法师狐假虎威,过了不少猖狂日子,黄法师死对他的影响最大,因此他也就越发憎恨陵洵和穆九。
“陈哥,若是那臭小子命大活下来,以后我们这些阵法师还怎么在清平山上混?岂不是人人都能踩到我们的头上了?无论如何,他今天必须得死!”
王起口中所说的这个“陈哥”,正是这次带头闹事的阵法师,他之所以会就黄法师之事发作,一方面是的确气不过,另一方面也是受到王起的撺掇,想要给陵洵和穆九等人好看,将这清平山搅成一锅浑水。可是万万没想到,穆九竟然会想到这种方法,让他们没有应对之策。
“那你说怎么办!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看那小子的命了,他要是真的命不该绝,有姓穆的出头,我们也没有办法。”
王起眼珠子一转,小声献策道:“不如陈哥暗中使出一点手段,先让个区区凡人从崖上跌落,还是难事?”
那被称为陈哥的阵法师却不买账,反而瞪了王起一眼,“你说的倒是轻巧,姓穆的阵术深不可测,满身都是心眼子,没看到昨天老黄被他整治成什么样子?归根到底,若不是老黄身上的血快被放干了,实在虚弱,哪能着了一个毛头小子的道儿!他今天在这里,你叫我使暗手,是想害死我么!”
王起讨了个没脸,只好讪讪道:“我怎么会呢,陈哥您别生气。”
这时另有一名阵法师开口,对陈哥道:“我看这清平山是待不下去了,先前来到这里,也是权宜之计,如今可不比半年前,诸侯分立战火不断,到处在招募阵法师,不如我们另寻他处,好过在这么个破土匪窝里蹉跎。”
这人说完,其他阵法师立即响应,纷纷生出去意,倒也对那小凡子的死活没兴趣了。
只有王起缩在人堆里神色阴郁。这些来清平山的阵法师中,多数来自京城,都是有几手真本事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轻易解了清平山的危机。可是王起和他们不同,他只是个普通的流民,只因悟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显出了那么一点阵法能力,再加上会迎合讨好,受到黄法师青眼,也能混个狗腿当当。其他人离开清平山自有别处高就,可是他呢?这兵荒马乱的,兴许没找到下家,就要死在半路上。
若是这些这法师都要走,他该如何在清平山自处?
黄法师的尸体还晾在穆九院子外,大概还没凉透,可是这忠心耿耿的哈巴狗却已经开始为自己寻觅新的靠山。王起转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人身上,再往穆九和陵洵那边看了一眼,心里暗笑,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出了阵法师的队列,转而向清平山的二当家吴青走去。
谁料,就在所有希望小凡子去死的人都开始溜号走神,对他的生死漠不关心时,已经身处半山腰的少年却忽然出事了。
一阵大风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地刮起,小凡子刚刚将一根钎子打入岩壁,正准备踩上去,身体却被风一吹,蓦然晃了两下,脚下一滑,竟没有踩稳,身体失去平衡,直接从悬崖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