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今日是走不了。”我微微叹气。原以为今天可以带安歌赶回周府,看来愿望要落空。
这雨虽下的不大,雨滴稀疏落在地上砸在叶上。但是寒风呼啸袭来,我回头望望安歌的小身板,他肯定受不住。就算是受得住,我也不忍心。
“店中定有蓑衣,问小二取两件来,没必要在路上耽误时间。”安歌说时有些怒气。
他总能把我心思猜中六七分,知道我担心他身体,气我把他当娇小姐一样照顾。
我看安歌身上的薄衣,咬咬牙接着劝阻道:“云游三年,不差这一天。”
话音刚落,安歌轻叹口气:“我承认自己是个书生,手无缚j-i之力。但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男子,堂堂七尺男儿,我还能怕了这点雨不成!”
“不,不,你不怕。”我厚脸皮的凑上前,咧嘴赔笑:“我怕。”
安歌听后拍案而起,站在原地气了半响才弱弱吐出两个字:“你滚。”
“不成,我滚了谁陪你。”我凭借自己城墙一般厚的脸皮,在安歌身边赖了十三年,哪能说走就走。
安歌拗不过我,脸皮更厚不过我。他不愿意与我多纠缠,只好选择在客栈多留一日。
青年坐在桌旁对着烛光发呆,跳动的火苗映在他脸上光影摇晃。我在心里一遍遍描摹他的眉目,美滋滋得盯着他。可能是我嘴角的笑意让安歌觉得不痛快,他瞪我一眼背过身去。
我搬起椅子转到安歌面前,正对着他稳稳坐下,颇为得意的冲他挑眉。安歌深吸一口气,狠狠得回敬我一脚,接着侧过身体不再说话。
“你若觉得无聊,我找小二要副棋来。”这样干坐着也不是办法,我提议道。
“和你对弈?连街口十岁小儿都能赢你。”安歌还在生闷气,说话时冲我呲牙。
“打发时间而已,你何必当真。”我如是说暗示他让着我点,毕竟我的棋艺确实不敢恭维。
他微抬下巴,算是同意。
我赶忙找小二取来棋子棋盘,怕晚了半步他就会反悔。
摆好棋盘后,我特地将烛火留在安歌桌角边。就着烛光心安理得的欣赏青年一颦一笑,思索时蹙起的眉、落子时抿起的唇、得手时自信的笑。
来来回回几个回合,一上午下来我皆惨败。
知道他是在拿我出气,可我还是觉得不平,抱怨:“说好的手下留情。”
“何时说的?”安歌嘴角噙笑,反问我。
我低头回想之前的对话,好像确实没说过。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我一时语塞。
若想赢他,看来只能另想计策。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骑马时,意外跌下马。脑袋磕石头上昏迷整整三天,全府上下都愁云惨淡。”我状似闲聊,想借此分散他的注意力。
“然后呢?”安歌不以为意,修长的手指抿着颗棋子思索该落哪。
“我赖在你府上守了三天三夜,也是被吓得不轻。所幸后来你醒了,不然……”
“不然什么?”他抬头淡淡看我,手上白子落下。
“没什么。”其实那三天我都在身上藏着把匕首,打算他若是去了我便跟着一同去了。安歌平日总骂我儿女情长没有大局观念,这事我一直没敢告诉他。
“我赢了。”
“什么!”我呆愣愣扫一眼棋盘,交叉错落的黑白子晃了我的眼。我扶额不愿搭理安歌,确实是他赢了,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你别自卑,下一局我让你便是。”安歌悠闲收起棋子,那只手起落之间被我一把握住。
“你不乐意?”他用力想抽出,却不料被我握得死死地。
这棋局再下也没什么意思,倒是他在这坐了半日双手冰凉。手心贴着的肌肤微凉,我馋笑:“你体寒,这样坐着太冷。我们不下棋了,回床上吧。”
安歌眼神越过我看向身后的床,猛得抽回手。
“呸,下流。”他一双眼含水雾般瞪着我,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满脸不乐意。
安歌自知失态,拿衣袖半遮住脸骂道:“白日宣 y- ín ,龌龊。”
百口莫辩。我真的只是怕他身体不适,哪知他会想歪。安歌羞到连耳尖都是粉红,一双眼不知看哪只好死盯着跳动的烛火。
我见他躲躲闪闪的模样有趣,便忍不住调笑他:“你不想试试,反正现在无事。”
“你,你……”安歌气急作势要推翻棋盘。
我先他一步,制住他伸出的双手。这一番羞愤之下,那双手略有升温变得暖热。我将安歌的手攥在掌中紧紧锢住,他费力挣扎无果后反倒平静异常。
我大感不妙:“生气了?”
不像,他那些动作更像是在遮掩。
安歌眼神忽闪轻咬嘴唇,耳垂更是胭红连指尖都粉得发烫。只听见吐纳间越来越浓重的呼吸声,眉眼中的几分怒气也含了春意。
“不说话,那你就是答应了。”我轻笑,知道他陷进□□也不点破。
走近将他揽住,安歌安安静静窝在我怀里。我低头寻到他额角印上轻轻一吻,只觉他在我怀中一颤。没想到那安抚的吻使他起了更大的反应,我也得趣抱起他走向床榻。
一番云雨下来已接近傍晚,安歌被折腾久了沉沉睡去。我瞥向他颈部如梅花绽放的吻痕,舔舔嘴角意犹未尽。
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不知何时停的,入耳的唯有秋风呼声。
我出门传小二布置晚膳,不一会一碗清粥和几碟青菜被送来。
“再加一碗粥。”我语气不善,横眉瞪向小二。两位住客只上一碗粥,这店家也太抠。
小二溜得飞快,之后战战兢兢又捧来一碗粥。
我走回床边,唤安歌:“起来,用晚膳了。”
他自床上坐起迷迷糊糊看我一眼,微撇的嘴角尽显嫌弃。待到眼神清明,他才穿衣走下床。安歌腿脚不便,走路姿势略显诡异。
我看在眼里,把笑意憋在心里。默默夹起一片青菜咽下,心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满足感:“吃完饭就睡吧?”
安歌刚端起粥听后一愣,为难的望向我。
我笑笑:“只是睡觉,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第4章 四
这客栈距临安城不远,我与安歌离去时牵着马走在小路上。正午时间,也能赶到临安城。
途径一座山头,袅袅传来寺庙撞钟的鸣响。
安歌拉住我的衣袖喃喃道:“我还记得娘每年都会来庙里住上一月,供奉菩萨。”他痴痴地望着。
空山新雨后,植被不复茂盛。刚好可以观望到漆红的庙门,以及静卧的一对石狮。寒来秋至香客甚少,一位老夫人从庙门走出。锦缎华服身后还跟着两位丫鬟,使我想到安歌母亲。
“想家了?”我询问。
安歌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你先随我在周府住上几日,见过我爹娘。”我猜不透他的意思,只好提议。
“尚好。”他抬脚走在我前面,大抵是没想好如何回家见自己爹娘。毕竟我与安歌的关系,他父亲忌讳得很。
三年前若不是闹了一场满城风雨,我两人也不会外出云游。不过这也结了安歌的一桩心愿,我早许诺过带他云游四海。此外还许了他两诺,坦诚相待、以及……十里红妆。
我自省未对他说过半句虚言,十里红妆也不会亏待半分。
跟在安歌身后看青年落寞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偏偏,不知怎么安慰。只得默默跟着,一路无言。
晌午十分,路边人烟逐渐旺盛。临安城门耸立在不远处,一如三年前离去时。
我遥遥眺望城门上的飞檐,安歌却被路边远处的榕树吸引了注意力。
一连几日的秋风席卷,再加上寒雨拍打。那榕树遮天蔽日的树冠只余下寥寥数片孤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迎着正午日光,榕树枝干投下孤影交错,好不萧瑟。我裹紧外衣,脊背还是攀上丝丝凉意。只感觉树干直戳心间带起冷颤,十分怪异。
安歌喏喏问我:“这颗榕树看起来年份已久,之前可就在这?我竟没有印象。”
我在脑内翻来覆去的回想,也没找到半分记忆:“大概之前没有在意。”
“怪哉。”安歌摇摇头,回头冲我笑道:“莫不是这树成了精,自己走来的。”
安歌那一笑与往日比苍白了不少,我看着心疼。伸手轻刮他鼻梁,默默捉住他的手:“子不语怪力乱神。”
安歌没听进去半分,拉起我就朝榕树走去:“去看看,走。”
我见他心情好转,便依着他牵马前行。
安歌素爱干净,此时脚下踩着泥泞也毫不在意。目不转睛盯着榕树,着了魔愣一般。
“那里立着石碑”安歌脚下先是一顿后来加快步伐,满脸的新奇。
我顺他目光看去,定睛观察发现分明是个墓碑。霎时间心底的不安猛涨,额上冒出薄薄虚汗。
我将安歌拽回怀里,按住他:“我们回去吧。你好好看看,那是座坟。”
安歌倔强道:“那又有什么,我偏要去看。”眼看他就要挣脱我,往榕树跑去。
“不干不净,去那做甚。乖,不去了。”我一时心急锢住他手臂力道失了轻重,怕是要留下痕迹。
他轻哼声回头瞪我,眼里都要飞出刀子。磨磨牙,恶狠狠对我说:“日后我独自前来。”
好说歹说将他劝回,我二人牵马进了临安城。
三年来,城内变化称不上沧海桑田,但也是时过境迁。
总杵在城门内买糖葫芦的老头没了,现在换上位买油伞的青年。街口买字画的书生也撤了,多出位摆棋局的落魄老头。
那书生走了甚是可惜,往日安歌总喜欢和书生聊上两句。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安歌与那书生也算得上半个知己。
安歌瞟向棋局摊神色默然,书生走了他倒不觉得遗憾。只看下棋老头捋起胡须落下黑子,围观的人一阵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