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出那柄刀的时候力道很大,却不是用来刺杀别人的。他把刀尖对向自己,狠狠地照着自己的眼睛扎去。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脸不停地流,刻骨铭心地疼。
他对着那个应该称之为祖父的人说:“难道这不是泪吗?”
申屠城那么明白地感受到,梦里的那个人深深的伤痛,他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但他无法理解那样深刻的悲愤和难堪。
那时,他的祖父站在他面前,轻蔑地看着睁不开右眼的他,用嘲笑的口气问身边的人:“我听说瞎子只有一只眼睛会流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所有的人都笑了。他站在那些人面前,他们都比他高出一大截,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残酷地对待还是孩子的自己。
鲜血一滴一滴地掉下来,他问他们:“难道这不是泪吗?”
你们看,瞎子的眼睛,也是会流泪的。
祖父大惊,操着鞭子狠狠地抽过来,生生地疼。一下一下,那些伤疤,一道一道地落进了他的心里。
他以为那将会是他一生的伤痛,直到很多年后,他遇见一个人。那个人抚摸着他眼上的刀疤,心疼地说:“小疯子……”
就是那一刻,那个人抚上他的脸的那一个瞬间,申屠城觉得,他的伤口,渐渐愈合了。
那个人是谁呢?他有一双温暖的手,一副温润的嗓音,让梦里的申屠城觉得,那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留在身边。
但很奇怪的是,他没有看清那个人的相貌。直到侍应生送上一杯咖啡的时候,申屠城还在苦苦思索,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申屠同学?”刘夏的手在眼前晃了晃。
“哦。”申屠城回过神来,“怎么?”
“想什么这么入迷呢?”刘夏笑眯眯地问,“莫非,是传说中的‘碟仙的手’吗?”
“哪有那回事。”申屠城立刻打起精神,笑道,“都是那帮小子胡说着来唬人的。”
“哦?”刘夏却一副不以为信的样子,“随便想想就能有这水平?那帮同学都是职业写恐怖小说的吧。”
申屠城淡淡地应道:“不逼真,怎么吓得到人。”
“那么,就请你当做是普通的校园传说那样说给我听吧。”刘夏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不瞒你说,白露的案子出了点事故。”
连巧也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知道刘夏这时又在唬人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不是说白露的事情是机密吗?就这么会儿功夫就打算全盘托出啦?
申屠城原想拒绝,但听到刘夏的后半句话后,心里暗暗有了主意。与其让这位警员因为他的不配合而盯上他,不如就像他说的那样,纯粹当一个故事说给他听好了。申屠城不慌不忙地啜了口咖啡,说:“大概一个月前,有一个学生在下晚自习的路上捡到了一只玉碟。”
“那个学生不是你吗?”刘夏打断了他。
申屠城看了对方一眼,想了想,顺从着改了口:“冬天天色暗得快,我下晚自习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天已经全暗了。那天很凑巧,我回宿舍那条路上有几盏路灯坏掉了。”
“大概是那一段路?”刘夏再次打断他。
申屠城回忆了一下,说:“小树林至美人湖那一段。大概六七盏灯的样子。”
“我听说,你们学校的美人湖是在建校前就在的?”
“校史上是这么说的。”
申屠城说话的方式很保守,几乎没有漏洞。刘夏看看他又看看连巧也,头疼地想,这下遇见两个难对付的了。他在心里暗暗嘀咕,现在的大学生,防心也太重了,连人民警察都不信任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埋怨起高聪来,如果是那个怪物来问,估计没几个人吃得消吧。可是就现在这个非常时刻,那人不知道又晃到哪儿去了。雪特!
刘夏叹了口气,打消了心里七七八八的念头,继续提问:“那个湖看起来不大,却比看上去的要深得多,周围又没有护栏,就没有同学想到跟校方提意见说要填了它吗?”
“这个问题,我想你直接问校方比较好。”申屠城顿了顿,补充道,“至少我没有听到有人这样提议过。”
真是不配合!刘夏几乎要哀号了,他将咖啡杯送到嘴边,又放了下去,无奈地说:“你接着说‘碟仙的手’吧,最好详细些,比方说,在那么暗的地方你是怎么发现那个玉碟的。”
“我用手机照着路,走到美人湖那个区域的时候,看到有一个女生蹲在路边,我以为她是因为路灯突然熄灭而感到害怕,于是就走过去打算送她回宿舍。但是,我才刚一走近,她就跑开了。”申屠城笑了笑,“可能是怕我是坏人吧。”
“有看清那个女生的长相吗?”刘夏问。
申屠城摇了摇头:“光线太暗了。而且,当时她是背对着我的。”
刘夏微微拢了拢眉:“那你是靠什么判断她是女生的?”
“头发。”申屠城说,“她的头发很长,非常漂亮。”
“唔……”刘夏沉吟了一会儿,“你接着说。”
“我就是在那个女生蹲着的地方发现那个玉碟的。我想可能是她落下的,所以就捡起来打算追上去还给她。”申屠城有些不好意思,“她跑得太快,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再过去就是美人湖了,就像你刚才说的,没有灯,也没有护栏,很容易失足掉下去,我也就没有继续追了……我在原地等了大概十来分钟,没有听到水声,想来她是没事,就带着玉碟回宿舍了。”
刘夏似乎抓到了一个重点:“她是往美人湖的方向跑的?”
“没错。”
“美人湖再过去是什么地方?”
“老图书馆。”申屠城说,“新的图书馆是在去年寒假前建成的,当时,学校发动了一些学生去搬书。”他看向连巧也,“这一届的新生应该不知道老图书馆的位置。”
刘夏这时也看向连巧也,问:“你知道你们学校有老图书馆吗?”
“不知道。”连巧也说,“不过我是这学期才来学校的。”她来到Z大才两天,连各教学楼的位置都不太清楚,更别说什么图书馆了。
刘夏也知道自己问错人了,讪讪地对申屠城说:“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