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浪 作者:杜辛【完结】(4)
“可是我屁股都坐麻了。”
“您屁股都坐麻了都没决定要把刑房里的那几个人怎么样,您还好意思往外跑。”
他一口一个您,可以说是非常恭敬了,可我就是觉得他在责备我。
我当楼主的第一天,就被要求处置几个我认都不认识的人,我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错,问了旁人,有两个五大三粗的人格外激动,朝我嚷嚷,“别问了!弄死就行!”
“……”我无言以对,只好让他们退下,冷静冷静。
“您决定好了吗?”小童从门边走过来,拿着一叠信封。
我扶额,觉得发财也没那么好,“至少告诉我他们必死的原因吧。”
“您的救命恩人就是他们害死的,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他把信封留在桌上,叹了口气。
我依然不明所以,拿过那一叠信开始看。
信里是几个丧心病狂的人,一夜之间杀光数十少男少女、甚至是他们家人的罪证,有几封信泛黄褶皱,像是存了很久。在字里行间全是他们在乱世中计划着一个疯狂的计划,下药,杀人,数十少男少女甚至他们的家人,全都因为他们的狼子野心命丧黄泉,然后这些罪孽都被推到了一个人的头上,直到他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们又开始琢磨怎么粉饰太平,寻找新的傀儡。
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捏着信纸的手在微微发抖,然后我拿起了最后一封信。
这封信看起来很新,像是近两天才写的,内容无头无尾,言少精准地告诉我怎么用这些证据,然后可以找谁帮忙。
我放下信,找遍了书房里所有写着字的纸张书籍字画,都没有发现相同的笔迹。
可是我对这上面每一个字都感觉到了熟悉。
小童说什么来着,救命恩人,我莫名觉得,这封信就是他写的。
可惜他已经死了。
我寻着信中最后的地址找过去,意外地见到一个故人。
老乞丐吃着烧鸡,看到我进门的那一刻连酒杯都拿不住。
“你怎么在这儿?”我让其他人在门外等着,走过去和他一起吃,老东西伙食挺好,一阵不见养得油光水滑的,一个乞丐胖成这样,丢不丢人。
老乞丐还呐呐的,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我,“孟浪呢?”
“我不知道你叫谁,但是听他们说,现在我是孟浪。”
他沉默了一会,重重地放下酒杯,一脸悲从中来地抢过我刚揪下来的鸡腿。
“……”
等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一抹嘴,“我是当年唯一一个反对他们的计划的人。”
我静静地坐着,等着他把所有零碎的东西连成一条线。
“当年朝廷派出凤骥军绞杀反叛,那个时候的孟浪脑子犯蠢,给本来就是众矢之的的孟浪楼带了了无妄之灾。我是想干脆就这样收势,那么多个天下第一,做什么非要争一个第一青楼呢。谁知道那群疯子想把一切阻挡计划的人杀人灭口,我就逃了。”
我点头,怪不得装个死都那么业余,感情是比我还要晚入行。
“你看到了那些书信把,那都是我逃的时候带走的,谁知才交给……你就出事了,反正这个仇你来报也行,我不敢说我自己是个好人,但是那些人,必须死。”
“我不放心当年那个孩子,本想带着他一起走,只是没来得及,那日你和他初见,我和他就相互认出来了。”
“我和谁?”我听到这里,又开始一头雾水,好像自始至终,都缺了一个关键的人。
老乞丐有一丝说漏了嘴的惊慌,随之强行镇定道,“你别管,是不是有一封信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做?跟着做就行了。”
我离开的时候,问了他以后的去向,看他愿不愿意跟我回孟浪楼。
“我就不跟你回去了,主要是年纪大了,在那么个地方,老人家我力不从心,怕被气死。”
“……”
我照着信上说的,将那些书信证据由信鸽带给了一个位于北方的无名府,七天之后,一辆华盖马车停在了孟浪楼前。
我出去迎接,看到车上跳下来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他冷着一张脸,有些短的马尾在脑后摇摆。
“十二,扶为师下马车。”车厢里传出来一个悠闲至极的声音,让人心生好奇。
那个少年先是朝我一礼,有些抱歉地道,“家师有病,还请孟楼主多担待。”
“哪里哪里,是我麻烦你们了。”
那少年好像也是客气一下,等我直起身子的时候,他已经转身从马车里抚出一个人来了。
此人仙气飘飘地跳下地,完全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孟楼主好,在下贺罂。”
柒.
我招待他们进了客房,贺罂脱下了身上的大氅,抱怨道,“热死为师了。”
“热你就放开我,我要去打水洗澡。”十二有些别扭地挣开他的手,眼神飞快地朝我看了一眼,我识相地转过头,不去看他们俩的拉拉扯扯。
看着怪难受的。
“咳,孟楼主。”我转过头去,看到贺罂已经落座,十二站在他身后。
我露出洗耳恭听的姿态,贺罂慢条斯理地喝茶,悠悠道,“十二。”
“是。”十二上前一步,拱手弯腰朝我行了一个很正式的礼,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便说道,“孟楼主,十二错杀前楼主,实在抱歉。”
“嗯?”我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贺罂拍拍他的背,“好了,起来。”
十二没理他,贺罂递给我一个眼神,我忙托起他的手臂,“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我道什么歉,但是起来吧,相信你一定有苦衷。”
“孟楼主,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十二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忍,似悲似悯。
我摇摇头,莫名有些丧气,“我真的不记得了。”
“好了。”贺罂出声打断我们莫名其妙的对话,“楼主请坐,我们来合计一下接下来的事。”
我回过神来,想起了他们来的目的。
“此事牵涉到朝廷,我不便多说,总之,我们是来杀人的。”贺罂喝完了一杯茶,十二又给他添上。
我点点头,把刑房的钥匙交给他们,“有劳。”
贺罂朝十二扬了扬下巴,“去吧,好好的回来。”十二应了一声,拿了钥匙走了,室内一片静谧。
“孟楼主,虽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们也有错,所以能否给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贺罂放下了茶碗,第一次露出了正经神色。
我心突然猛跳了起来,“什么?”
贺罂朝我安抚地一笑,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语速轻缓,“前楼主,思迟,曾与我做过一个交易。”
“那时误会为解,很多人想让他死,包括那位。”贺罂伸出一指向上,我了然,那位。
“正好你彼时身陷囹圄,思迟便先一步提出以命换命,求毒医命绝绝出山救你。”
“事实确实令人震惊,但是想到大错铸成,我们十二实在是不心安,所以来的路上,我们先去了思迟的墓前祭拜,但是发现墓土被人松动过。”
“十二说,他动手时心神不定,离致命之处可能偏了寸许,但是他也不确定。”
我听得心惊肉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令徒……为何会失手?”
“因为一句话,”贺罂神秘地笑了一下,“思迟说,他要救的人,是心上人。”
他递过倒出来的药丸,“你要是信我,吃了这个就能想起往事。”
我看着掌心里小小的红色药丸,有些失神。
从我醒来我就是迷茫的,记忆被封存了一块,不管我怎么样都觉得难受,我拿出怀里的那封信,寥寥的几句话让我心生酸意,这是我不记得的那个人,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十二静悄悄地回来了,除了周身的淡淡血腥味,连手都是干干净净的。
他们离开前,十二不放心地对我说了一句,“孟楼主,十二斗胆请您去翻一翻前楼主的墓,墓土被人松动过,要是有盗墓贼对死者不敬,还是得尽快补救才是。”
我点头应下,贺罂揽住他的肩膀,柔声劝道:“别内疚了,错不在你。”
等他们走后,我吞下了贺罂给我的药。
那晚的睡梦里,我想起了所有的事。
我为了一个铜钱啃了他的鞋,被他抓住我偷窥,被赠了一个名字,过了几个月说是打杂实则小少爷的日子,每时每刻的情动,终于催发了我体内的蛊毒,我失去了五感,在回忆中痛不欲生,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看看也好。”然后是贺罂那句似叹的笑语,“他要救的人,是心上人。”
这个混蛋,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我醒来的时候满脸的泪水,我发现我就住在他的房里。
小童走进来,看着我一愣,“楼主,您不舒服吗?”
我腾地从床上弹起来,一边跑一边说,“找两个人跟我来!”
贺罂说,十二没有下死手,墓被人动过。
我怀着一颗狂跳不止的心,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挥舞着铲子挖坟。
那两个大汉一言不发地陪我做这等缺德事,不到一个时辰,棺材就露了出来。
“打开。”我嗓子发干,掌心的血泡很痛。
沉重的棺盖被缓缓推开,我紧闭着眼睛不敢看,一来怕愿望落空,二来怕真的看见他躺在里边。
一声怒吼把我吓得没站稳,差点一头栽进棺材里。
“他娘的楼主呢?!”
我赶紧把眼睛睁开,棺材里空空如也。
一颗心落了下来,我突然一下就平静了。
我扛起铲子,又把坟好好的填上了,然后往墓碑上蹭了蹭脚底的泥巴,悠哉悠哉地回去了。
日子风平浪静地过着,我逐渐对孟浪楼的生意了解之后,准备给它换个名字。
起码不要这么直白的,太不矜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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