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客堪看客 作者:事后疯烟【完结】(9)

2019-05-12  作者|标签:事后疯烟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虐恋情深


  那些紧闭着的门房将布帘分别系在两侧,而敝开着的则将门帘打下,偶尔能看见屋内有鬼魂走动,烛火打在他们身上投不下影子来,若大意的忽视掉这一点,眼前的光景倒是与暮色中的人间没两样。
  孟婆的家就在这一牌楼宇中,她在一间垂着鹅黄色布帘的门前停住脚步,扬手掀起右侧的布帘,扭头对我说:“不知叶掌书可有兴致进到寒舍小酌一杯?”
  “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一进屋便闻见酒香,只见墙角的棚架上整齐罗列着十几只酒瓮,各自用泥封密封着。我环视了一下屋内,发现陈设过分的简单,除去放酒的棚架就只剩几张桌椅与一个香案,上面摆放着刷着红漆的神龛,正燃烧着的紫色檀香升腾起缕缕青烟,一眼也看不出供奉着的是什么人。
  忽而从里间走出满头白发的婆婆来,神情依旧矍铄,她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同女主人道:“姑娘,你回来了。”
  孟婆先是点点头,接着向我比划了一个入座的手势,并问我:“我家中只备有烈酒,你可能喝得?”
  我笑了笑:“烈酒清酒无非都是酒,如何又喝不得。”
  婆婆会意的去了里屋,大概是备酒去了,这时孟婆与我都已坐了下来,面对着面。她信手摆弄起桌子正中央正养在瓶中的一枝蜀葵,自眼底流淌出的是我如何也揣摩不透的光彩。毫无征兆的,她开口道:“自泱濯来后,他就照着人间的样子在河岸建起了这些楼宇,先前我本是住在冥府的,只因我也曾在人世流连过几载,甚是喜欢那里的光景,于是就搬了出来,也是多亏了他,这滞留在y-in间的鬼魂也能有个临时安家的地方。”
  婆婆将酒拿了过来,将两只酒杯分别放在我与孟婆的面前。
  清洌的酒水顺着壶嘴流入酒杯之中,我握起酒杯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入口时过于辛辣,咽入肚中激荡经久不息,我皱着眉将杯盏放下,问:“这是什么酒?”
  “丧魂……”
  这两字配此酒倒也合适,我又为自己倒上一杯,接过她之前的话头:“原还以为阎君是个冷脸冷心之人,不想也会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你同他才见过几面,又能了解几分,若说他是个冷心冷面的人,那么这七界就再没有一颗心是暖的,与他认识了四百多年,自觉还是了解他的。”
  我饶有兴趣的问:“哦……那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呀……”
  孟婆说她第一次看见泱濯时与我的想法是一样的,自老阎王将他领到冥府,足足有三四年都没听见他说过一句话,满脸的煞气,满身的红光。
  他就是四百多年前,那个下令坑杀了尤国四十万士兵的渠国郡王穆琛。
  这段骇人听闻惨绝人寰的屠戮记载在各国史册中,这绝对是旷古至今都不曾有过的,不论是漠南还是漠北,大小各国的百姓无人不知晓此事,便是三尺孩童也知道有这么一人,牛鬼蛇神都不及穆琛这个名字可怕。
  事隔几百年,史书上已有明确记载,无非就是由两国之争而引起的一场杀戮,可民间却流传出许多色彩纷呈的说法。有的说穆琛是个断袖,抢了他心上人的依旧是长皇子郁屏,以至于他又冲冠一怒为蓝颜;更有离奇一些的,说是郁屏在送妹妹去朔国和亲时曾欺凌过他,‘欺凌’自然是那种‘欺凌’,谁都知道郁屏是个十足的断袖。
  假如这些流言属实,假如我就是郁屏,大概我也会‘欺凌’他……
  “这四十万人虽不是他亲手所杀,然而身为下令之人这罪孽无疑是背在他身上的,若按天条,他不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就是被推下六道寂灭台,可不知怎的他就这么留在了冥府,几年后就接任了冥主之位。”
  我问:“老阎王难道就没问过他缘由?”
  “怎可能没问过,他只说是各为其主,这话兴许别人听了会信,可我却半点不信。”
  我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孟婆并不接言,只向门外走去,掀开布帘后她停在门槛处,指了指斜对面的一座楼宇:“你可知道那房子里住的是谁?”
  我摇了摇头。
  “是他妹妹……”
  一切有关于穆琛的传闻都在下一刻风化。
  “那个尤国的皇子送他妹妹去和亲时曾在朔国停留了半年之久,期间娶了穆琛的妹妹穆凝,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就有人揭发她与家中一名侍卫私通,明明是子虚乌有的事,郁屏却深信不疑,一封休书将她遣了回去,穆凝不堪此辱最终自尽。
  只因其怨念太深,鬼差们多次前往都带不回她的魂魄,几年后穆琛入得冥府才将她接了过来。穆凝仍旧不愿转世,说是不等到郁屏她宁可永世做一只鬼魂,岂知那时郁屏早已投了胎,哪里又能记得前生的事,她所要的‘相信’两字,怕是永远也等不到了。”
  我起身走出门去,孟婆所指的那座楼宇门房紧闭,幽绿色的鬼火从窗棱上的溥纱透了出来,无比静谧。


第10章 第十章
  从孟婆那里出来路过一间门房紧闭的小楼,‘丧魂’使我有些神智不清,我在穆凝的门前站了许久。
  出了牌楼,忘川河畔的冷风直直拂在脸上,顶上仍旧是一轮诡异惨淡的月,忽而心底涌上一抹身为看客的怅然,百般寂寥。
  我跌跌撞撞的走着,嘴里呢喃着:“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你醉了。”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的声音。
  在扭过头去之前我就已经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父亲按照自己的心意转了世,与之交换的条件是我必须同他去见一个人,就在刚才我还在那个人的家门前停了许久。
  我一贯挑起自觉足以令众生颠倒的凤眼,淡笑的看他:“尤国的郁屏,与我叶岱书有几分相似?”
  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我,不知是因听见了郁屏这个名字还是因我忽而就知晓了此事,总之他眉宇间的沟壑已是深得不能再深。
  泱濯说:“你与他截然不同,却又一模一样。”
  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河面没有画舫,道旁也没有叫卖花灯纸鸢的小贩,只有头顶顶着一簇冥火的鬼魂们。迎面而来的毕恭毕敬向他们冥主行礼,每当这时泱濯便要略一颔首,半点没有冥主的架子,就好像路中遇熟人那般。
  与他并肩走在河畔,半晌都没交谈过,我的手臂不经意间撞上他的手臂,黑色深衣下包裹着的身形僵硬得如同铁块。
  遇见几只鬼魂正在河岸边拾缀着供奉,想是尚在人间的惦念着黄泉下的亲人,故此才烧来纸钱与元宝。忽而想起此时正值人间的春节,过不了几日便是元宵,届时家家户户都会去离家最近的河边放天灯。
  人间自古以来就流传着一个传说:每条河流都是通往y-in间的道路,天灯的光亮能透过河水投映到y-in间,在灯上写下思念与寄托,它自然就会将这些话带至y-in间。
  我有感而发:“也不知在y-in间放一盏天灯是否也能遥寄思念,若真是如此,阎君会在天灯上写什么,又或者写给谁?”
  泱濯看了我一眼,随即转身望向那些正捡着供奉的人:“没有那样的人。”
  我看着他的侧脸,泱泱河水流淌进他黑曜石一般的双眸之中:“倒也是,阎君在y-in间做了几百年的冥主,人间自然再没记得你的人,不过……若是我得空去了人间,也能为你放一盏天灯。”
  他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略带些嘲讽的说:“你经常做这种无聊的事?”
  明明很有诗意,哪里又无聊了。
  双颊因酒意而泛起的红晕正堪堪退去,先前的那些话似乎都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说出的,也可能是他的不解风情将醉意浇醒,总之我心里有些懊恼。
  正打算说点什么来挽回颜面,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身,来人径自走到泱濯身后,低声道:“冥主,蒲苇大人请你回阎王殿。”
  这下我确实是因无聊才跟了过去。
  阎王大殿一直都架着油锅,底下也不知燃的是什么,总之每次过来都看见锅内的东西都翻腾着。一旁就是刀山与碾磨,另陈列着各色刑具,银色的刀具与倒钩散发着森然的绿光,甚至有的上面还粘连着皮r_ou_。
  这是我第一次观看鬼差们如何对鬼魂用刑,堂下之人面无惧色,推入油锅时皮r_ou_被炸得焦黄,却愣是没听见他求饶过一声。再是刀山,早已辩不清形体的鬼魂被刀刃割得皮开r_ou_绽,汩汩的鲜血溢了满地。待他上了碾磨,森白的骨头撑破了血r_ou_,整个人已扭曲成一团,黑色的眼珠被挤了出来,就那么悬挂在眼睑下。
  那鬼魂如一摊烂泥趴伏在堂下,我心有不忍,便用手肘顶了顶一旁的泱濯:“这……是不是太残暴了?”
  泱濯并不看我,只信手抄起一本册子砸到我眼前:“此人生平,你看完再说这话也不迟。”
  一目十行的CaoCao看了一遍,发现这人生前没干过一件好事,三岁的时候抢瞎婆婆的吃食,七岁就躲在池子里掀那些前来涣衣的妇的衣裙,到了十几岁索x_ing伙同一帮自小也是少条失教无恶不作的家伙落了Cao,打家劫舍的同时见了好看的少男少女还在带回贼窝,百般□□也就算了,甚至还逼着他们一起为寇,不从就卖到青楼去。
  天下动荡时非但不帮着自家抵御外强,反倒趁乱纵火,将整个都城烧成一片火海,国库被他洗劫一空,皇室美誉成了匪寇的后宫,日子过得比国主还要潇洒。
  后来不知从哪儿掳来一个厉害的角色,趁他熟睡时一剪子结果了他的x_ing命……真可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我脑子里即刻冒出四个字——罄竹难书。
  还有一个字——该。
  别的不提,我叶岱书此生最恨的就是摧花斫柳之人,想着那一个个如花似玉的人儿竟被这种人糟践,我立时拍案跳脚起来,并怒不可遏的道:“畜生,你可知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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