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上)【完结】(40)
“他亲吻过你吗?他亲吻了我。”艾琳娜说,她轻轻地叹息一声。
克鲁眨了眨眼,茫然地望着姐姐。
“他喜欢你吗?他说他很喜欢我。”艾琳娜把礼服的衣绳解开,随手甩在桌面。
克鲁搅了搅触手,不知该看向哪里。
“你没有看到他的眼神,唉……可怜的克鲁,你永远也不会看到。”艾琳娜慨叹,她当着克鲁的面换掉了礼服,换了一身宽松的半透明睡衣。
克鲁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好像有根骨头卡在喉咙,于是他又咽了一口唾沫,想把它吞下去。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他太好了,像你这样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抱有幻想。”艾琳娜笑起来,她笑着打量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中的她很年轻,很漂亮,充满朝气的面容上透露出古章鱼血脉应有的机灵。她的头发软软地披在肩膀和后背,仿若一条长长的瀑布。
“还好你年纪小,废黜辅助对你的影响也不会很大。当然了……把我和你放在一起比一比,他们也会理解高文的选择。”
艾琳娜终于望向了克鲁,而克鲁依然站在门边。他没有走进来,也没有走出去。
“怎么了?”艾琳娜问。
克鲁没吱声。他的感觉很奇怪,好像有人撕扯着他的心脏。有东西想从心里蹦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被困住了。所以他的胸口闷闷地痛着,还伴随着一些似是擂鼓的声响。
“你该不会以为,你真能成他的辅助吧?”艾琳娜忍住笑意,再问。
克鲁还是没吱声。
他的眼珠转了转,目光落在桌面的项链上,落在梳妆盒的发饰上,然后落在那一身被换下来的礼服上,最终回到地面。
“你在难过吗?别告诉我你在难过,也别在我面前哭起来。不要露出那一副恶心的样子,回你自己的房间去。”似乎是被克鲁的沉默弄得不太舒服,艾琳娜坐上床铺,试图把他赶走。
克鲁的眉头皱了皱。他张张嘴想问一句为什么要这样,可不需要问他也知道答案。
因为他很丑,很蠢,很无能。他早该死了却迟迟不死,他是家里的污点却怎么也抹不掉。他拖着所有人的后腿,让向来漂亮精明的章鱼家有了一个例外。
他被所有人嫌弃,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或许他根本没有错,只是上天给了他这样的脑子和这样的皮囊。那就算他事事做对,也被众人嫌弃。
对了,他还和那个海蛇家的孤儿为伴。
不求上进的、顽劣成x_ing的杰兰特瑟本,几乎象征着海蛇家的覆灭。他可一点也没继承父亲巴罗瑟本的才能,正如克鲁也完全没继承章鱼家的任何一个优点一样。
所以只有杰兰特会成为同样如虫冢一般的克鲁的朋友,这真是物以类聚。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洗漱完毕的萨鲁经过艾琳娜门前,看到了碍眼的克鲁还呆愣愣地杵在原地,低声呵道——“都几点了,还不上床去!”
是啊,都几点了。现在午夜都过了,他们可逍遥了一整晚。和高文一起喝酒,跳舞,赏月,谈心,拥抱,接吻。在明知高文有辅助的情况下,堂而皇之地无视着克鲁的存在,羞辱着他这个还没被废黜的小东西。
而克鲁呢,克鲁则乖乖地待在家里,听哥哥的话早早回返,陪父亲沉默地吃着海带和蛤蜊。他甚至没来得及和高文说一声,反让高文心生怨恨,更加觉着他左右都办不成事。
这是哥哥姐姐有意布下的陷阱,于是克鲁又不出所料地,成为了被戏耍、被玩弄、被当成垃圾扫到一边的,最后知情的那一个。
此刻克鲁还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镜子里丑陋的自己。
他喜欢高文吗?他不知道,可他知道高文是他的希望。在杰兰特和安德烈不在的时候,高文保护了他不止一次。
而现在艾琳娜要把高文也夺走,把他那唯一的瓦罐也从石缝边挪开,狠狠地砸碎。然后站在满地的碎片旁边嘲笑他,讥讽他,看着他慌乱地到处找地方躲藏,毫无章法地挥舞着触手像聚光灯下的小丑在犯傻一样。
他们的笑声那么刺耳,那么尖锐。他千方百计地想要变得乖顺,听话,拼劲全力想和自己崇拜的哥哥姐姐相处融洽。
他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博得他们的好感,可到头来他发现——不,不是的,因为他是克鲁,他天生是这个蠢样,那无论他做什么,他都是笑柄。
他想到了学校里的海鳄兄弟。当他被他们抛来抛去,像扯着旧抹布一般把他扯平,再被刀子抵着触手比划,商量着究竟切掉多少条、切掉多少份额的触手合适时,他听到的就是这样的笑声。
那明明是他的家人啊,可为什么他的家人从来不去保护过他。
他不是没有求助过,只是所有的求助都被轻佻的嬉笑打散。他不是没有哭过,没有讨饶过,可他所得到的是更恶劣、更残酷的欺凌。
艾琳娜和萨鲁以及已经死去的戴比,和那两条鳄鱼没有区别。
血浓于水真的存在吗?不知道。至少,在克鲁身上不存在。
那就嘲讽得更厉害一点吧。
杰兰特已经被关起来了,安德烈迟早有一天也会成为英烈,而高文也将把他废黜,重新选择别的辅助,那克鲁好似已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破碎的瓦罐旁边已经没有石缝,那他就只能喷出墨汁了。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两点多了。父亲、萨鲁和艾琳娜都已经睡熟。他们睡得很沉,也很安心。萨鲁和艾琳娜心满意足,而父亲似乎对此结果也不意外。
他们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只差克鲁没有。
家里的侍从拦住了克鲁,问克鲁要去哪里。
克鲁说他要出去,现在就去,马上就去。
“你不能出去,我们得通知老爷。”侍卫说,说得不留情面。
属下总是看主人的脸色行事,而他们对老爷的态度看得清楚。老爷不在乎克鲁,他们便也不需要放太多的尊重。
“那就去吧,不过父亲不太在乎我去哪里。你们会吵醒他,他会不高兴。”克鲁平静地说。他没有说谎,这些都是事实,他也知道父亲不会拦他。
那么晚了出去会很危险,但或许危险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侍卫听罢,犹豫片刻,还是走进了屋内。
克鲁也没有等,侍卫一进去,他又继续往前走。
他走到了码头也没有人追来,事实确实如他想的一般冷漠。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正规的航船,但还有一些海民会载客出海。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交涉的,也不记得给了多少金币,印象中那只掌船的海马一路上问了他很多问题,问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去断崖岛,他几岁了读几年级,他怎么不像其他学生一样参加毕业典礼,章鱼家怎么放心他一个人那么晚出门。
克鲁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说,“请快一些吧,我要去断崖岛的海怪家,我有很着急的事。”
然后便坐在船边,默默地望着另一座他从未涉足的岛屿的灯火。
是的,他并不想回学校。他猜测高文已经不在毕业典礼上了,毕竟高文要为三审领主考核的第一审做准备,最近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家里,今晚大概也不会因毕业典礼而玩个通宵。
何况,如果高文不是提前离开,艾琳娜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航行不过三十分钟,船只便靠了岸。掌船的海马说顺着大路一直走,看到最灯火辉煌的一幢老宅便是。老宅门上有着三叉戟的标志,月光洒下,它便发着淡淡的金光。
要说一点不安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这到底是克鲁第一次登上断崖岛,也是他第一次去海怪家。
克鲁并不知道他这一趟唐突的造访会有什么结果,可他不允许自己犹豫。
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如果高文听了他的话,看了他这狼狈可怜的模样更夸张地嘲笑他,大概也无所谓。
而偏偏,克鲁的心底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说——高文不会嘲笑他,高文已经为他做了那么多,那也就意味着高文本x_ing如此,而本x_ing难以改变。
高文会因他的狼狈,给他真正的承诺。
高文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而当下克鲁就是要一个正式的誓言。
高文对雷尔说过,对裴迪说过,或许对他自己的父亲也说过,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看着克鲁的眼睛对他说——我一定不会废黜的,你是我的辅助,从我说出这句话开始,它就没有动摇的可能。
克鲁能让高文说出这句话吗?他不确定。他知道自己得寸进尺,可那一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让艾琳娜把高文也夺走,谁也不能把他最后的希望夺走。
当海怪家的侍卫看到小小的克鲁远远走来并停在门前时,露出惊讶又不解的神色。而当克鲁报上自己是高文的辅助的名号后,侍从们则更是讶异不已。
毕竟克鲁看上去真不像他们家大少爷会选的辅助,那么弱小,那么孱弱,脸上似乎还有脏兮兮的、长途跋涉的痕迹,怎么样都不可能把他和深得老爷喜爱的大少爷联系在一起。
但克鲁的眼神却是坚定的,虽然他的声音在颤抖,可他却咬紧了牙关,逼着自己不要在与侍从的对视中率先移开目光。
不得已,侍从只好进门通报。
幸运的是高文一听侍从的形容,便认定来者绝对是克鲁本人。克鲁没有等多久,便等到CaoCao披了一件袍子并匆匆从老宅内跑出来的高文。
高文也对克鲁半夜来访非常诧异,他才刚刚躺下,身上还有酒气。
而克鲁一见到他,便硬着头皮,飞快地蠕动着触手冲上前,一把将高文抱住了。
他的触手死死地箍着高文的身体,双臂则搂紧高文的脖子。
高文俯下身把克鲁抱住,轻拍他的后背让他放松下来。克鲁的样子把他吓到了,他不住地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他了。
克鲁没有立即说话,他只是捏紧了拳头,用力地压在高文的背上。
过了好一会,似乎等到情绪平复了一些,他才咬紧牙关,狠狠地说——“我害怕。”
“怕什么?”高文狐疑。
但克鲁仍然没有解释,他把脑袋压在高文的颈窝,牙缝里再次挤出了重复的一句——“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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