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上)【完结】(51)

2019-05-12  作者|标签:门徒同学 强强 奇幻魔幻 虐恋情深 西幻


第53章 (31)海龟的监牢(下)
  “我不想添麻烦,如果让你为难的话,我可以在我们家后院的沙滩上练。”高文说,其实他特别不愿意麻烦雷尔。
  这几个月的事情每一样他都把雷尔拉上,雷尔是他想到的最靠谱也最能信任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高文也逐渐意识到,他们已经毕业了,雷尔再也不是他的副主席助手了。他们的人生将各自独立,并且越来越泾渭分明。
  不帮忙是道理,帮忙才是人情。
  但雷尔却不这么想,他始终把高文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
  年纪越大,新结识的人就越带有功利x_ing。他和高文从小长到大,或许很难再有第二个无血缘的同伴能与他建立那么深厚的情谊了。
  裴迪用咒术把他们沉入泥沼之下后,高文和雷尔就在一只巨大的咒术球中。咒术球缓缓降落,直到触礁后才改变方向,往更深处的海域飘去。
  海民可以不需要咒术的保护下海,但他们永远也无法闯入海龟家的领地。
  海龟家掌管着一大片海底世界,可以说上面的裂岩群岛有多大,海底的海龟家就有多宽广。
  他们家族不在陆地上占地方,老宅也不在海面。大部分海龟族人送到海面上的海城岛就读,倘若毕业后不是在卫戍岛任职,便回到海底。
  对于大多数海民来说,海龟那么庞大的一个家族,既不竞争领主,也不愿意浮出水面,他们到底在下面干些什么,始终是一个谜。
  但对九大家族的当家——尤其对领主来说,这并不是秘密。
  这是一个只有裂岩群岛高层才知晓的真相,也是他们始终对海龟家敬重三分的缘由所在。
  咒术球一直往深海沉。
  一开始还能看见巨大的海洋生物从他们的眼前飘过,漂亮的珊瑚和活石也借着晦暗的光线闪烁着,随着鱼类的游过而左右轻微地晃动。
  但当咒术球再继续往下沉,没多久,眼前就没了光线了。
  海里的矿物质隔绝了陆地的光,深海显得深邃且黑暗。高文想在手中变出一个照明的火团,雷尔却阻止了他。
  “别惊扰这里的鱼,”雷尔说,握住了高文手心的火苗并迅速掐灭,“它们受惊了就会攻击咒术球,你不会想被一大堆鲨鱼推来撞去。”
  高文也笑了。他把手垂下来,却发现雷尔并没有松开他。
  球体不大,两个人站在球的中央,后背还必须贴着圆面。黑暗包裹了两人,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唯有偶尔在不远处忽闪出一道微不可闻的光线,证明有的鱼点着额头前的灯游过。
  高文的心跳加速了一点,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挣开。
  他和雷尔勾肩搭背过,也缩在一个被窝睡过,可他却没有和对方牵过手,那感觉……非常奇怪。
  于是他的手指动了动,问——“怎么了吗?”
  雷尔却没有说话。
  他们继续在海底里飘着,手依然没有松开。
  雷尔不紧不松地握着高文,好似睡着了一般。过了很久,才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高文又想问他怎么了,雷尔却转了下身子,下一秒则抱住了高文。
  那个吻真是突然,后来过了几十年,高文回想起来还无限感叹。在无垠的黑暗中,没有声音,没有光线。他们被困在一个小小的咒术球里,能感受到的只有彼此的体温。
  雷尔松开了手,却又抱住了高文的身体。那力量不重,却让人不懂如何抗拒。他的嘴唇如他手上的皮肤一样干燥,却是柔软的,温暖的。带着一点点的s-hi润,压着高文的嘴。
  高文彻底地怔住了,他的手僵在半空,好一会,才轻轻地搂住雷尔。
  那一刻高文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克鲁,没有裴迪,没有杰兰特,没有华德也没有巴罗。
  甚至没有雷尔。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在黑暗中,说是亲吻,更像是一种触碰。可这触碰没有胶着的研磨,情///yu已经产生了,却没人知道如何继续释放。
  或者说,不能释放。
  黑暗是危险的,因为它容易让人看到自己的心和灵魂。它逼着人去掉伪装,以最赤///luo的方式与己身对峙。
  可黑暗又是安全的,因为它为所有不能言说的情感设置了一道屏障。它吞噬了一切,却又保护了一切。里面的东西没有人知道,那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不知道这一个吻持续了多久,雷尔率先结束了它。他把脑袋稍微挪开了一点,在高文的耳边说——“真可惜,真遗憾啊……”
  那时候的高文读不懂雷尔这话的含义,他花费了很多年的时间才明白,这是狠心让一段感情在自己的心中燃起,却又亲手掐灭的决绝。
  雷尔是个好人,是个忠诚的人,是个有血有r_ou_的人,可很遗憾,他不能活成他自己。
  雷尔比高文成熟,这成熟不仅仅是在年龄上,还有心理上。不过那也是必然,因为高文还没有看到裂岩群岛残酷的一面,身为卫戍家孩子的雷尔便早他一步,走过了海龟家海底的领域。
  就在一年前,雷尔被裴迪带领着,看到了裂岩群岛高层都知道的一个禁区。
  这个禁区孕育着海龟家多年以来的荣耀,但也是他们到今天为止,一直在做的牺牲。
  他看到了无数的石像。
  那些石像如一个个化形后的海龟族人,三人都合抱不过来。石像静默地沉在海底各处,背上的龟壳拴着一条铁链。
  铁链直直往上通去,一眼看不到顶。仿若轮船驶过,垂下了千万条巨龟模样的船锚。
  雷尔是见过这些石像的,不过见到那么多还是第一次。
  当时以为只是自家做的石墩罢了,从来没有深究过它们究竟象征着什么。而当裴迪把他带到了这一片浩渺的荒地时,裴迪告诉他——它们不是石像,它们正是我们海龟家的人。
  每一只都有一枚跳动的心脏,每一座都有一个鲜活的灵魂。
  从它们成年并能够顺利巨大化的那一天起,便自愿石化,背上打入铁链,于此地静默到寿命结束,腐朽粉碎。
  雷尔震惊,他从来没有听家里的长辈说过这些,也从来不知道有那么多族人以巨石原型的方式陪伴在他的身边。
  “是什么族人……是谁,为什么我没有被选中,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有这样的仪式?”雷尔问。
  裴迪笑了,反问——“那你认为,是什么原因让每一任领主都必须与一位海龟家的子嗣结合?”
  有婚姻的关系,配偶却从不浮出水面。有彼此的血r_ou_,却由领主的辅助照料。这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可这关系却是为追求公平而不得已作出的决定。
  因为——“若是不同海兽///交///pei,孕育期间必须对孕体施咒,这样产下的孩子才能体现出父母其中一方的海兽特征。而与海龟家交///pei的领主也一样,孕期施咒,则使子嗣分成两半——具有领主家族特征的孩子归领主所有,而另一半有领主功劳却体现海龟特征的血脉,留在海底。”
  无论领主是雄x_ing还是雌x_ing,他们都必须贡献出自己一半的孩子。
  那孩子还是受精卵时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即便只生出一个龟卵,也必须由海龟家的人当即带走。
  “带走后长大的孩子,就成了这些石墩。”裴迪说。
  雷尔惊骇不已。
  他顺着锁链向上看,可无论他怎么看,他也找不到拴着的另一端。他不解,“为什么要让他们拴着铁链?为什么他们不能活下去?”
  “他们活着,只是他们为群岛而活,而不是为自己活。”
  在最初的战役中,由于古石板的开掘,海民为夺取石板而相互争斗。本为一整块的大岛四分五裂,海民也相互敌对,被战乱困扰多年。
  这样的争斗直到九大家族的形成才告终,而那个时候——
  “裂岩群岛已经有了彻底溃烂的趋势,它会碎成无数的岛屿,随着海浪的运动越飘越远,越来越分散。只要有外族人闯入,陆地巫师很快就能将所有小岛各个击破,彻底征服。”
  于是,海龟家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用锁链打入自己的龟壳之中,沉入海底,凭借己身来强行凝聚海民的力量,狠狠地锁住几块大岛,并守卫着这世上完全属于海民的、唯一的净土。
  荣耀伴随着牺牲,神兽利维坦曾对海龟的先人说。
  可是史学课本里只说了裂岩群岛因争斗而破碎,却没人说过为了拼合起来付出了多少牺牲。只说了贪婪会让人心溃散,却没说为把溃散的人心捏成一团要付出多少血汗。
  只说了领主必须要与海龟家的子嗣婚配,却没说这婚配过后的代价,以及代价里的舍与得。
  这是一项绝对公平的策略吗?不,不是。无论是其他八大家族,还是海龟自己家。
  所以他们选择了闭口不谈,缄默不提。
  因为民众会因其中的不公而奋起,为着自己家族受到的所谓的不公而奋起,可是他们却找不到通向“绝对公平”的道路,找不到替代这种机制的、更好的办法。
  何况,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
  无论海民站在各自的什么角度,永远不可能统一口径。而统治者也永远不可能把一碗水端平,永远不可能让所有人都闭嘴,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心服口服。
  “你也是不公平的产物,在这无数的石墩里,也有与你同母异父,你却未曾谋面的兄弟或姐妹石化。”裴迪说。
  在你享受着与同期谈笑风生的时候,在你光鲜地穿梭在人群中的时候,在你憧憬着与你喜欢的人的未来,在你幻想着你将在毕业后大展身手,在你为自己所受到的打击和不公垂泪,又因有人轻声安慰而重新振作的时候——
  在这些稀疏平常、从未被你珍惜过的时候,有一些与你一样的年龄,一样的血脉,一样鲜活的生命,正在把四肢压进海底,背起了龟壳,让石化咒一寸一寸地沿着四肢漫上。
  然后,永远静默下去。
  “所以你要知道,你现在能自由行动,并不代表你能为自己活着。”
  没有人能只为自己活着,没有人能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活出他们想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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