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应该看得出来。”沈羽在座椅上侧过了身子, 一只手手肘搭在了一侧扶手上,他微微倾身,遮掩在面具之下的面庞上流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来,他语带笑意地开口道:“虽然你们都没说,但是就像是吴明将宫九作为继承人一般,你们西方魔教,在明面上不也是有一位玉天宝少主么?”
玉罗刹目光一瞬间锐利起来,就像是冰冷的剑锋,落在皮肤上,能够有见血的错觉。
但沈羽却并不以为意,他甚至就像完全没感觉到这刹那间低沉下来的氛围,依旧缓缓说道:“虽然,”他顿了顿:“我一直认为那位玉天宝的x_ing格和作风真的很坑爹,但是,你也好歹做了个样子……”
“你要选出继承者?”玉罗刹明白了过来,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般提高了声调,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居然要选出下一任的继承者!”
沈羽故作皱眉,话语里是特意透露出的不快,他冷声开口问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我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凡人自然有凡人的生老病死。”他叹息着,语带惆怅道:“就算再怎么不想放下,也终归还是要放手。这不是你不想做,便可以不做的事。”
他站起身来,敛起了衣袖道:“你看那历史上的诸多帝王,不论他们多不甘多不愿,最终不还是要选出一位太子来么?不论他们生前是英明还是昏庸,在这一点上,没有人能够例外。”
“我又有什么不同呢?”他转过头来,认真道。
“呵!”玉罗刹不屑冷笑:“你当然不同!”
他硬邦邦地开口说道:“我们一直都以为,你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个活在人间的妖怪!”
“只要活得时间够长,就算是人,那也可以变成妖!”他缓缓声说道,言语里是说不出的讥诮:“我可以在其他方面不愿服输,但是在比能活这一点上,我是心甘情愿地俯首认输!”
老而不死是为贼!细细数来,自从有记录以来,他面前的这位青龙会的第二任的龙首,在位已经是近百年!
“不知道,”他语带试探道:“这位想要退位的龙首阁下,能否小小地透露一下你今年的高寿?”
“虽然离开很有些不舍,”沈羽听而未闻般继续说道:“但是既然要放弃,就要为青龙会选好了新的首领,那一位,交到我手里的组织,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我还真信了你的邪!玉罗刹周身的气息更冷,那么多年来都不曾有过,偏偏在这一次想要选出“青龙太子”来,看你的架势,既不像吴明那般从小培养而起,也不像他自己那般,将真正的“魔教少主”隐在暗处,而是干脆地将会中的势力,从上到下地捋了一遍,这段时期中,也不知道除掉了多少的不稳定因素,说你是在为后来者铺路,还不如说是你找了个借口来清除异己!
可万一,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玉罗刹雾下的眸子深沉如墨,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如此的匆忙,如此的酷烈,就像是再也来不及一般要用最快的速度来处理好一样?
他没有将之问出来,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沈羽不会回答。
沈羽也确实不会回答,任何有关苏玄的讯息,玉罗刹绝对休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丝一毫……更何况,从那位的行事作风上来看,他也是一位喜静淡泊的存在,“白玉京”的仙气,那可不是说说而已,而是从气度到风骨,都只可远观的超凡脱俗!
他能够因为曾经的承诺而回到这里来与他相见,本来就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沈羽又怎么会让玉罗刹去打扰他的宁静呢?
且不说,玉罗刹是否会因为沈羽的作为而被刺激到提前“诈死”,扔出“罗刹牌”,彻底拉开《银钩赌坊》的剧情帷幕,平南王府中,陆小凤并没有想去亲身找出王府宝库的漏洞,他还不想去试一下,是叶孤城的飞仙一剑更快,还是他的两根指头更速度,毕竟赌注是他仅有一条的小命。他只是目不斜视地走上前去,轻轻地敲了敲王府的大门铜环,便有仆人恭恭敬敬地前来开门,然后恭恭敬敬地将他迎了进去。
他并不知道沈羽将要扔给他的,是多么大的一个麻烦,他也不知道,因为沈羽的作为,本来应该在后期的“罗刹牌”,将会提前了许久来与他相见,他只知道,金九龄的武功是很高,他隐藏起来的功力也绝对不少,但是,他也一定不会是他的对手,也更加不可能是叶孤城的对手。
而他的y-in谋也绝非无懈可击,他的身份,也绝非无人知晓,就像是公孙大娘的红鞋子的组织里的紫衣银刀的二娘。
既然想要利用这位二娘在红鞋子的组织里埋下伏笔,那么总归会是在她面前露出些痕迹来,更何况,他们二人又岂止是一种单纯的利益关系?男人总是以为,用情感来拴住女人,才显得既明智又稳妥,可是,为了博取在他眼中愚蠢女人的痴心,他又不得不表现出更多,哪怕是假的,也让自己更像是开屏的雄孔雀。
所以,便在这里留下了破绽来。
金九龄不像霍休,有着可以扭转人力的机关小楼,也不像未来的老刀把子木道人、宫九甚至是玉罗刹还有吴明一般,有着可以奠定胜负的力量,所以,这位所谓的“第一名捕”,只要揭开了他的声名来,其实是他最容易解决的一位。
更何况,金九龄似乎像是得罪了某位大人物一般,不论公孙兰如何的轻功卓绝、伪装得如何惟妙惟肖,她总是会被陆小凤不经意间遇上、撞上,这么一条明晃晃的“线索”,就愣是三番五次地往他手里窜……这种风格,还真是熟悉到令他会心一笑的地步。
陆小凤根本就没花多少的而精力去跟踪、去辨别,到了后来,就算是公孙兰也意识到了不对,这位聪明的红鞋子首领,干脆也不再去玩些虚虚实实的把戏,老老实实地现出身来,和陆小凤相见。
能够不着一丝痕迹地让她陷入其中而不自觉,有如天道自然一般,这样的组织、这样手段,真是想一想,都会让人不寒而栗。
平南王府中,那柄被赠送的宝剑被下属双手奉过,置于头顶。
平南王将宝库之中所有的财富悄无声息地转移,他决定重新打造一个更加森严、也更加安全的新的宝库,为此他布置了更多的人手、更高强的总管。但这柄剑,却依旧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再一次地回到了它现任的主人的面前。
但苏玄并没有去看它,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本来就只是随意之举,但既然没有起到它应有的作用,那么也无所谓了,拿下去吧。”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虽然南王世子不过是他一时借用的身份,但此处府邸也还算是他临时的居住之所。可既然金九龄自己做出了选择,那么想必也有了承受这选择的后果。
而令公孙兰永远想不到的是,能够将她逼到走投无路、细思恐极的非常手段,不过只是苏玄淡淡吩咐下去的一句话而已。
当日里,在结束了那副水墨的花林剑影画卷之后,他放下了毫笔,轻轻吩咐了一声。
“去加快速度,让金九龄退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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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明天晚上九点!
第204章
有些时候, 不论一个人的策划有多细密, 他的y-in谋又多可怕, 但是只要他在某一个问题上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他所有的一切, 都会成为最无用的泡沫, 一戳就破。
不论金九龄如何地忌惮“白玉京”,但是他都不能否认的是, 在王府宝库中的那一刻, 他都是在心怀侥幸地麻痹自己。
既说服了自己, 也许那位和平南王府不过是泛泛而交的关系,也说服了自己,绣花大盗的身份到了最后也不可能会被翻出来。他没有壮士断腕的决绝勇气,也没有见一微而知著的超绝智慧, 他最后的结局, 其实在那一刻,就已然被定下。
区别只在于苏玄愿意在他身上花费多少的思虑罢了。
但很显然, 即使他冒犯了平南王府,也依旧不值得苏玄亲自出手。
既然他想要将陆小凤扯进这件大盗之案, 那么,就让他以最快也最意想不到的时刻,犹如再普通不过的盗贼一般被抓捕……
从头脑到布局, 全方面地去否定,这才能让他这位“天下第一名捕”感觉到最惨烈的痛楚。
苏玄在王府的书房之中见客。现今正值夏日,七月份的太阳热烈似火, 投s_h_è 而下,犹如在炙烤着大地与人间,但是,这书房的位置却是处在整个王府最凉爽的所在,檀木的雕花窗户被打开,窗外是成林的高大的树木,浓绿的叶间是穿梭而过的风,寂静之中能听见环绕不去的生机。
既然叶孤城又重新回到了王府中,那么接待他这位“师父”的任务,便被苏玄这位“南王世子”全权接手。计划发动在即,恐怕在叶孤城这一次走出白云城的时刻,他就已经有了再也回不去的准备,白云城主再骄傲,也不会有百分百谋反成功的盲目自信……还不如说,正因为有了输局的余地,才有了他参与的兴致。
阳光透过叶片间的间隙映照而下,平南王在自己的房间里放置了不少的冰块,侍女们不停地为他打着扇,仍然抵不住额间和背后不断冒出的汗珠。但是这份燥热,却仿佛根本无法到达这边的书房,不论是苏玄,还是叶孤城,都从容幽静,轻袂宽带,不为世移。
叶孤城直立着身子,微微倾身,他手中提起狼毫笔,一笔一划,全幅身心地投入在这封书信之中。雪白的纸上,他的字如他的人一般凛然,他在给西门吹雪写信,写挑战信,八月十五,秣陵的紫金山,他和西门吹雪,以剑相见。
但苏玄却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他淡淡地开口说道,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惋惜来:“恐怕他不会答应你,在那一天。”
“为何?”叶孤城的目光一瞬间锋锐,整个人如同微微出鞘的古剑,说不出的凛冽。
“因为你已经准备好了,但是他还没有。”苏玄不为所动,他甚至露出了轻微的笑意来:“也许你还不知道,他已经有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