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没有钱。
我坐在喷泉边,看着人来人往,也还有不少车开进去又开出来,我托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的大酒店,就在一楼东侧,聚集了不少人。一张张铺着雪白台布的桌子上摆满各种食物,那些男女团团围坐,在里面,隔着玻璃,我能很清晰看到他们的表情,他们进食时的模样,他们碰杯时习惯性的嘴角上扬。我看得出有不少人不是为了食物而坐在那,因为他们的视线在看到食物时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欲望,哪怕那道食物看起来颜色漂亮,配在考究的器皿里,不知道比张家涵做的那些精细多少。
盘子边为何需要配上花朵装饰?那些花可真古怪,不像真的,但又好像能吃。
我的胃饿到有点抽疼,我在认真考虑一个可能性:即如果我走进去,坐下来吃东西,然后用催眠术离开,如果我做这种事的话,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以及,我以后想起来后悔的机率有多大。
我没想多久,就被一个人打断,他走过来恶狠狠地问我说:“喂,你坐这干嘛?这里不能坐,起来起来。”
我抬起头,发现来的是个男人,他穿着蓝色制服,腰上别着黑色塑胶短棍,估计是这家酒店的保全人员。
“说你呢,看什么看?我观察你很久了,大晚上的戴帽子坐这鬼鬼祟祟偷窥来这的客人,你想干嘛?啊?叫什么名字?证件拿出来我看看。”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证件是什么,但我想大概是这个时空的身份证明之类,我当然没有那种东西,于是我站起来,紧了紧背包,打算离开这里。
“喂,你还没交代清楚呢,心虚了?想跑?没那么容易!”他一把攥紧我的胳膊,用力一扯,把我扯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我的眉头皱起了,我垂下头,认真把帽子拿下来,然后抬头看向刚刚拽我的男人。
他脸上露出惊诧,退后了一步,口气犹自很凶说:“瞪什么?你背包里是什么?打开来我们看看。”
“为什么要看?”我问。
“我们现在怀疑你偷了店里客人的东西,需要检查一下。”他的口味稍微缓和了点,“如果你没偷,那么就快点配合我们的工作,早点解除误会也好。”
我淡淡看着那个拽我的男人,我发现他并不是真的想检查我的背包,或者说,他并不是真的怀疑我偷盗,他只是想通过诬陷我偷东西而羞辱我。他的眼中闪烁着对侮辱别人的兴奋,那是一种压抑已久的情绪,像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一般四下乱窜,我忽然有些明白了,于是我柔声问他:“你的酬劳足够开销吗?”
他的眼神迷茫了,老实地回答:“不是很够。”
“你的工作,被人瞧不起,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对不对?”我观察他的神色,发现他眼睛中闪过确定的怨怒,立即问,“有人,确切的说,是你某个上司,在你工作的过程中一直压迫你,侮辱你,可你偏偏拿对方没办法,是这样没错吧?”
他重重地点头。
“那个人是谁?”
“大,大堂经理。”
“他怎么对你?”
“他瞧不起外地人,随便克扣我的奖金,安排自己的亲戚顶替我的位子,还经常当着客人的面训斥我。”
我眉毛一挑,柔声说:“你肯定很讨厌他,因为他命令你必须伺候那些肮脏丑陋的有钱人,他让你跟个窝囊废一样,只能靠欺负比你弱小比你穷的人平衡自己的心理。他还害你薪酬低微,让你买不起像样的东西,让你在众人面前丢面子,对不对?”
“对。”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继续忍耐下去?”我连续不断地诱导他,“你在浪费你的生命,你要改变知道吗?要从束缚你的泥潭中抽身而出,不要等了,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吧。”
他茫茫然地问:“改变?”
“进去,揪住那个你讨厌的人,尽可能揍他。”我淡笑说,“狠狠地揍他,往死里打。把你所有的怒火全部发泄出来。”
他眼神专注,渐渐涌上凶狠,随即转身大踏步进了酒店另一侧的门,我目送他离开,等了一会,饥饿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我想了想,终于还是离开喷泉,慢慢朝酒店正门走过去。
门口穿着红色制服的年轻男人止住了我,他冷冷打量了我一通,然后说:“对不起先生,本店不招待衣冠不整者。”
我低头看看自己,明明连衣领都翻得很正常,鞋子虽然沾了灰,但也不是很脏。
那个男人忍耐地解释:“就是你穿T恤球鞋是不能进的。”
“为什么?”
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规定,我的工作就是按规定,不能接待你这类的客人。”
我点点头,不无遗憾地说:“那我不能进去了?”
“不能。”
“可是我很冷,也饿了。”我说,“我走了很久的路。”
他斜着眼睛又仔细打量了我一会,问:“你来这入住?”
我想了想,我不能算来这入住的,于是摇摇头。
“来找人?”
洪馨阳可能出现在这,那么说我来找人也无不可,于是我点头。
他的目光柔和了许多,靠近我悄声说:“一看也知道你不像住得起这的人,要找人的话早说嘛,喏,那边有个侧门,你从那进去,进去后就看到电梯了,电梯口有块牌子,上面标清楚哪几层是干嘛的,你去看看就知道怎么走了。快走吧,呆会经理来了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我点点头,想了想对他说:“谢谢。”
“不,不客气。”他有些不自然,对我挥手说:“快走吧。”
我转身出了这个门朝一旁的侧门走去,还没进去,里面却突然涌出来好几个穿着同样蓝色制服的男人,他们急速地跑出来,其中几个还边跑边说:“哎呦我操,真打起来了啊,老黄豁出去了还是怎么着,连经理都敢揍。”
“揍是痛快了,揍完了就悲壮了。”
“少罗嗦,赶紧过去拉住他,别打出个好歹来就晚啦。”
……
我微微皱眉,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一个彪形大汉迎面撞了过来,他本能一推,我伸出胳膊一挡,嘭的一下就将我推到一边去。正巧这里是个台阶,我一脚踩空,心里一惊时已经摔了下去,着地时脚踝朝内狠狠崴了一下。
一阵钻心的疼痛立即袭来,心脏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