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阳关 作者:blueskytofly【完结】(29)
听了叶天佑的话,谢准盯着那几幅字画看了片刻,突然开口道,“你说……会不会在那些画的后面?”
“什么?”虽然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奇思妙想,但是乍一听到,却还是有些令叶天佑感到出乎意料,“你是说那些画的反面有图?”
“不是反面,是下面。”谢准站起身来,摸了摸离得最近的一幅画的边缘,“那是一块绢,会不会被缝在这些画下面的隔层里呢?”
“阿准……”叶天佑见状,无奈地说,“先把你手上的煤灰擦了……你刚才点蜡烛的时候沾上的。”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也站起身来一一查看那些画。隔层是没有发现,却发现了一副让他感觉有些异样的图。那是一幅山水长卷,比之一尺又是长了些许,但最奇怪的地方在于,那副图,他好像曾经见过。“这幅画……”
“这幅画怎么了?”谢准用手在下摆上CaoCao抹了几下,捏弄了一番那幅画,“好像没有隔层。”
“不……你仔细看看用来装裱的那块底布。”叶天佑说,“会有人……用两块拼在一起的熟绢来装裱画吗?”
谢准吃了一惊,拿过蜡烛来,仔仔细细地查看起那幅画,果然如叶天佑所说,在画的中段隐约可以看出两块熟绢拼接的痕迹,只是那装裱之人手艺精湛,接缝处做得几乎看不出痕迹。“果真是……这里那么黑,你是怎么发现这画被人动了手脚的?”
“因为我见过那幅画的原作——山居消夏图。”叶天佑深吸了一口气道,“这画虽然仿得精致,比起原作终究还是差了点神韵。更何况,那幅画的原作……已经毁在伽蓝寺上一次着火的时候了。”
“伽蓝寺?”
“没错,伽蓝寺……”叶天佑说,“那幅画是父王……不,叔王所收藏的。后来存放在他在伽蓝寺的灵前,但是七年前伽蓝寺大火,这幅画已经被焚毁了。”
他承继帝位之时,是以德宗皇帝的继子身份。也就是说,他的亲生父亲相恭王此刻已经成了“叔王”。改口之际,他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哀伤。谢准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到一阵难过。龙椅这位置,向来便不是那么好坐的,他却亲手把对方扶上了那个位置。
想到这里,他更是觉得自己有义务妥善解决宁成彦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端详着那画的裱糊之处,终于在宣纸下面看到了几笔墨迹——那下面确实是另一幅图。他正欲去撕,叶天佑慌忙叫住了他:“别撕!那是用浆糊裱褙上去的,你要撕了,下面的画也毁了。”
“那……蘸水上去,把上面那层画揭下来?”
“不行。”叶天佑摇头,“矾过的熟绢要是沾了水,上面的画也会被一同洗去的。”
“那怎么办?”他在那幅画前踱来踱去,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终于,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有了!这画的装裱八成是宁公公做的,他若是不想要这张图,把它毁了便是,何苦要这样藏起来?所以他必定是想要这张图的。他既然敢这样装裱,就说明他一定知道这世上有把它复原的办法……我们把画带出去,到时候让神仙府去打听就是。”
“你说得对。”叶天佑正欲动手将那幅画从墙上摘下来,忽听得外面有脚步声响。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不约而同地藏到了一旁的书架后面。身旁的书架上放满了书,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尘灰和霉变的气味不时钻入鼻孔里,混杂着从刚才就弥漫于房中的那股奇怪气味,直让人感到恶心。但此时此刻,也只得将就着藏身了。
那脚步声来得匆匆忙忙,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来人在外面停了下来,紧接着,试探似地唤了一声:“子继?”
——是沈殊!
会典馆一到天黑就落了锁,里面的人也是必须出宫的。此时此刻,沈殊却还在这里……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四个字。
“大事不好”。
虽有进宫的牙牌,但此时此刻,沈殊却实实在在是私闯入宫的。就在刚才,他在神仙府里接到了慕容续传来的消息,说是发现了账册的线索,让他尽速赶往内书堂。
——有什么样的急事,非要在此时此刻去呢?
不过,他相信慕容续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面开玩笑,虽然觉得尚有不妥,他还是依言来了这里。皇宫里守卫虽多,但以他的身手倒也不至于引来太大的麻烦。沿途只遇上了两三拨阻拦的对手,皆被他轻轻松松地解决而未曾伤及人命。
内书堂里安安静静,竟像是一个人都没有的样子。“子继?是我。”
没有回应,却有暗器挟裹着破风之声而至。他瘫痪这段日子里,于听风辨器之术上已是今非昔比,当即分辨出了那暗器过来的方向,剑光一闪,那十数枚细如雨丝的毒针当啷落地,他却从闪着寒光的剑身上看到了后面过来的另一发暗器。
——暴雨梨花针……不好,被暗算了。
他情知不妙,却更加担心慕容续的安危。让他来此的消息是从神仙府的渠道传过来的,且有门主的印信。如此看来,慕容续必定是已经被对方所控制。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不祥的预感一般,暴雨梨花针接二连三地从各个方位袭来。屋子里没有一丝光亮,而那细密毒针一经炸开便如雨点般散了开去,是再难格挡的、他不敢大意,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分辨着空中的暗器方位。
——先是东南,然后是西面……
他在心里暗自测算着对方的位置,虽说他在明而对手在暗,但几次下来,却也大致摸清了对手行动的轨迹。对方十分狡猾,并没有按照任何规律发s_h_è 毒针,但无论采用什么样的方式故布疑阵,只要是r_ou_体凡胎的人,总要按照某种规律移动的……
又一发暗器袭来,这次却是在西南方。他回剑而去,却不是为了格挡,铁剑在半空中与毒针相碰,这一下的力道却是恰到好处,被击中的毒针掉了个方向,向西北方向而去,又在空中适时地炸裂开来,宛如漫天雨丝。
那不断袭来的暗器停下了,借着窗外的月色,他看到那映着蓝色光芒的细密毒针陡然间停在了空中。纵使他已有心理准备,看见这一幕,却也免不了一怔。就在他尚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时候,毒针突然像是失去了牵引,尽数掉在了地上。紧接着,从黑暗中传来一阵y-in沉的笑声。
“好一个破箭式……独孤九剑,果然名不虚传。”
随着那声音落下,火光自房间里亮起。籍着火光,他终于看清了屋内的模样——慕容续正坐在火盆边上,看样子x_u_e道已经被点。他吓了一跳,吃不准自己方才接二连三的格挡是否已经将毒针打到对方身上,慌忙上前想要查看情况。然而,一个穿着玄色蟒袍的身影自屋子的暗处出现,拦住了他的脚步。
“听说应天府沈府尹的儿子文武双全却不肯出仕……好,很好,想必你心里,也已经看透了这虚伪的官场。”
虽然未曾谋面,但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久仰司礼监宁公公大名。”他抱拳道,“今日,可是公公唤在下来的?”
宁成彦不作答,只是微微抬了抬视线。“你虽已看透官场,却毕竟还是看不透其他一些事情。”
“公公见笑了。”
他闻到屋子里刺鼻的气味,感到有些异样,内书堂里易燃之物太多,因此在四处放置了十来个一人多高,盛得满满当当的水桶用于灭火。但今天,那些水桶看上去却是格外与众不同——从桶身的板壁缝隙里渗出来的液体不似水那般流淌下来,而是挂在桶身之上,分明是易燃的桐油。
熊熊燃烧的火舌跳动着,仿佛是在暗示着什么。宁成彦只字未提慕容续的事情,似乎已经吃准了不需多说他也能明白现在的状况——而他也的确明白。事实上,他宁愿自己不明白,这样便不会在这一刻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倒好像哑x_u_e被点的是他一样。好半天,他终于受不了这份对方刻意营造出来的沉默局面,“公公唤在下来,究竟有何贵干?”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那一丝不安,宁成彦终于开口道:“门主来这内书堂,给我添了不小的麻烦。但门主是送贡品前来,于理有据,我的确不能将他怎么样,所以我只好以漫天花雨的手法点了他的x_u_e道,让他滞留在此……不过,以神仙府的手段,想必这样的过错,打点打点便过去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召了沈公子来此。”
“公公到底……”他发觉自己的声音仿佛凝滞在喉中了一般,就连说话的间隙都带着些许力不从心,“到底想要怎样?”
“漫天花雨这法子手法奇诡,若是解x_u_e不当,或许会伤及人命,神仙府四代单传,若是门主伤了,只怕从此以后江湖中再无神仙府……”说这话时,宁成彦语气淡然,听起来压根不在乎江湖中有没有神仙府这件事,“我如今虽是官场中人,却也出身江湖,江湖中人最为敬佩的,便是如沈公子这般豪侠盖世的人……若沈公子愿意下半生留在这里与我为奴,我自然将门主安然无恙地放回去。否则……门主惹了这麻烦,我除了杀人灭口,好像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他心里明白,那便是成了对方的人质了,慕容续即使被释放,日后也必然大受牵制。但那弥漫在屋内的桐油气味却不断挑动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冷静地思考。这时,宁成彦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巡查的岗哨再过半个时辰就要过来了,这阵仗被他们看到可是不妥当……虽然有点小题大做,也只能推说这内书堂失火,让他们找人救火去了。”
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公公何必如此……”
“如果沈公子给我一个答复的话……”宁成彦瞥了他一眼,“确实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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