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是年
赵容珏独自宿于天子寝殿。自方了之换岗下去后,容珏无心再看书,用完晚膳后便踱步到了寝殿,这一路心中只觉空落落的。坐了上那方紫檀雕金卧龙榻,眉间仍带着皱痕。九儿跪在面前,仔细为他除靴,在他身后靠了个软垫,小心按摩他的足底。
九儿手势极好,容珏只觉舒适,于是缓缓闭上双目。却又是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先前种种,心中疑窦万千。那方了之若不是祁宁,为何能道出那样一番话来,又为何对他和祁宁之事了若指掌。可方了之若是祁宁,为何寻不见昔日一丝踪迹,一吻下去也寻不见昔日之感。纵使祁宁学了众多江湖奇诡之术,但又可否真的有本事从外到内完全变了模样。思及此又不由轻叹一声,自己从一开始到现在,都依然看不懂这个人。
“皇上,可要看书?”九儿按了一会,又双手捧着他昨日只看了一卷的《北境兵策》小心询问。容珏瞥了一眼,这是隆武三十一年,他父皇命驻守大衍北境数十年的大将军编纂的。
容珏摆手,“不看了,朕今日没这个心思,伺候朕歇息吧。”九儿于是将那兵策收起,乖巧地除了容珏的外袍。
隆武三十一年,那一年是祁宁到他身边的前一年。是年春,朝中提及再度立储之事。时年容冕十六,容珏十四。平静了三十年的北部边境开始屡有进犯,当朝首辅文朔上折子劝皇帝早立国本,以免朝局生变给外族可乘之机。
大衍原有太子,皇后早年跟着隆武帝吃了不少苦,深得皇帝信任和敬重,皇帝早有诺言,立储必立嫡,然皇后诞下大公主后身体巨亏,即使恩宠在身,却从此再无身孕。隆武帝于是立早年丧母的长子容觉为太子,寄养皇后膝下。熟知天命不测,容觉十岁时得病早逝,皇后哀伤欲绝,自此身体更为衰弱,大病不起,缠绵病榻,不久也薨逝,此后多年,隆武帝从未有过第二任皇后。
容觉去世那年冬天,惠妃产下第二子,是为皇七子。隆武帝凝视这个孩子许久,见其眉心依稀一点痣,竟神色忽转哀伤,而后又转喜,赐名容珏。惠妃当时已入宫多年,十分聪颖,当下就知道皇帝将对太子的情寄在自己这个儿子身上,是以对这个孩子尤为重视。
此后十四年,隆武帝未提过立储之事。朝臣们亦不约而同,无人敢提此事。
然到了这一年,北辽国势日盛,屡犯边境,隆武帝从西、南境调兵五万往北,加固北部防线。内阁首辅文朔递折建言,大衍与辽终有一战,当早立国储,固国本,以防万一。隆武帝看了这份折子,久久未言。
隆武帝虽未首肯立储之提议,但接下来几个动作却暗示已将立储之事提上日程。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先后封王离京,无召不能离开封地。京中便只剩容冕,容珏,年方十二的八皇子容喆以及两位小皇子。群臣皆知,圣上还欲考察这二位即将成年的皇子,最后帝位必在容冕与容珏二人之中,有些已经开始分营站队,蠢蠢欲动。皇帝年迈,身体开始衰弱,朝中众人各怀心思。
五皇子容冕,自幼早熟,文武俱佳,择其为主者并不少。
“文朔早朝再提了立储之事,父皇却未发一言,神情哀切,朝臣见此情形,无人敢出声,竟便这样退朝了。可见父皇对太子早逝一事至今仍放不下。”
“殿下,您母妃是如今后宫之中位份最高的,皇上宠眷不衰,如今形势,太子人选大约就是您和七殿下二人之争。”
“你既然拜在我府上,欲助我成事,如今有何高见?”
“恕臣直言,皇上心中只怕更属意七殿下。如若偏向于您,您如今已经十六,立您为储则无需再等。”
容冕沉默了一会,道,"既是如此,做得我谋臣,你便要助我扭转局面。"
"是。"皇子府谋臣姚庆躬身一拜。
三个月后,夏至夜。五皇子府内院。
"你想好了吗?"一席薄衫的容冕声音微颤,袍尾随风舞起,尽显君子风流。
"旁的人去,你未必全放心,风险太大,既是如此,我便为你去做。"答话的人身高八尺,身形俊美,鼻梁高挺,英眉剑目。
"我。。。"容冕似有不舍,拉住了说话人的手。
"殿下,心给了你,身体却只能给旁人了,殿下要图大业,这等小事不要介怀。"着青衣的俊美男子手揽容冕,轻吻了他额。
"父皇心中是属意七弟的,早晚会立他为储,如再不扭转圣心,我怕便没机会了。"容冕略有哽咽之声,"对不住。来日我定千百倍补偿于你。"
"容儿,我不需要你补偿什么。你想要的东西,我帮你去拿就是。"祁宁轻叹,"你天x_ing好强,若叫你屈居人下,俯首称臣,怕你一世不甘。"
容冕无言,眼前此人对他了解太深,一言即中。
"只是。。。"祁宁话未出口,容冕便知道他要问什么。
"放心吧。我和七弟虽x_ing格迥然,但自小我们喜好便极为相近,我看上的东西,他总是喜欢,虽从不与我争,但我便总是自觉让与他。我有九成把握,他会喜欢你。"容冕一个苦笑,这话里带了些许无奈。"
祁宁点头,"好。"
这一声允诺后,夜空忽地一道惊雷劈响,夏至夜的宁静被打破,顷刻暴雨如注。院中祁宁下意识伸出手挡在容冕上方。"快回房去,小心淋着。"
容冕不动,拉过为他挡雨的祁宁就是一个深吻,直要把人吻地窒息。大雨如泼,二人发间,脸颊,衣衫瞬时s-hi透。祁宁闭眼,忘情的这个吻过后,用力推开了他,“殿下,今日过后,祁宁不能再随心而行事,您也一样。还望殿下保重。”容冕深吸口气,抬头任雨水打在脸上,缓缓道,“你也保重。”
雨势渐大,地面升腾起雾气,伫立许久之后,祁宁转身离开,容冕怔怔看着他背影,直到双眼完全模糊。
直到离去的人完全没了影子,容冕身后才走出一人,撑起伞遮在了容冕上方。
“姚庆,你可是我把最要紧的人都赌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