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事
刘璟将人弄过来住,其实是临时起意。他上次有过这个打算之后,确实找人来收拾过,但是后来柳岸犹犹豫豫没答应过来,于是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旧事重提,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本来去找柳岸,是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可骤然看到人伤成那个样子,他全副心神都不受控制一般,竟心疼起人来了。
如此反反复复,刘璟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是一个略有些聪明的少年罢了,怎么就至于让自己如此在意了?
“少帅这是打算将计就计?先让柳岸放松警惕,然后一鼓作气套出来他的真实目的,最后将他和他幕后的人一网打尽!对不对?”贺庆一本正经的猜测道。
刘璟心里根本也没那么多打算,闻言反倒觉得有道理,便装作高深莫测的道:“你最近怎么学聪明了?跟谁学的?”
贺庆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看了几本兵书,忍不住活学活用了一下,嘿嘿,这叫反间计对吧?”
刘璟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贺庆认真的想了想,道:“对他们好点,让他们放松警惕。”
“很好。”刘璟道:“他们俩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贺庆闻言挠了挠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刘璟话中的意思。若柳岸真如他所言,心怀什么不正当的目的,恐怕早已多想了好几步的棋。
实际上,柳岸倒是没想那么多,一来他盲目地信任刘璟,认定了刘璟无论对自己做什么事情,自己都能坦然接受,二来他想不出什么头绪,觉得无端猜忌对自己的恩人未免唐突,这么一来他反倒是无畏无惧了。
倒是金路生这会儿长了心眼,念叨了好一会儿,猜东猜西的,只觉得刘璟怕是不安好心。
“从前让你提防陈兴你不往心里去,如今吃了亏,又觉得人人都对你不安好心。”柳岸道。
金路生急了:“他哪是对我不安好心,他分明是对你……”
柳岸不知金路生曾误会过自己与刘璟的关系,于是开口道:“少帅不是那样的人,你莫要胡乱猜测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之前不是还对你……”金路生终究不忍说出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算了,总之你不要犯傻。”
柳岸也不和他争辩,过去帮他把外袍脱下来,然后又帮他涂了一遍药。
两人如今都伤着,熬不了夜,早早的便睡下了。
柳岸他们搬到的新住处就在原来的营房隔壁,步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到。只是久未有人居住,白天倒还好,夜里便觉得太过冷清了。
刘璟趁着月色在院中徘徊了良久,终于下了决心朝亮着烛火的房里走去时,却见那烛火一闪,骤然熄灭了。
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间,刘璟险些憋出内伤,转身进了自己的住处。不过这么一来,他气便有些不顺,睁着眼睛熬到半夜才堪堪睡去。
由于临近年关,士兵们的训练任务都减半了,刘璟也不用再去兵部点卯,一觉便睡到了天亮。
他起来后,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隔壁房里看看,便听到隔壁房传来了说笑声。
刘璟鬼使神差的走近,发现门半掩着,他状似无意的朝里头一看,金路生似乎不在,柳岸光着上半身趴在床上,陶大正给他背上的伤口抹药,两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十分熟稔。
刘璟不知怎么的,像是被扎了一下,心里有些不舒服。柳岸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端着,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怎么面对陶大就能这么随意?
他十七年来,未曾经历过这种情绪,并不知心里的不舒服是由何而来,只是觉得莫名有些烦躁气闷,索x_ing便叫上贺庆出了帅府,跑到京郊的马场里跑了一天马。
柳岸对刘璟的心绪一无所知,只知道自打搬过来之后,几乎就没见到过刘璟的影子,除了有一晚来看过两人伤势,送了新的伤药过来之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这日刘璟依旧入夜了才回来。他在院子里驻足了片刻,眼见柳岸他们屋里已经熄了灯,便有些烦闷的转身打算回房。
这时却听闻身后的回廊处有悉索之声,刘璟状似无意的朝自己房间走,却在y-in影处一个转身,顷刻间便袭到了对方身前,一手使力直接捏住了对方的喉咙。
“少……帅……”被捏住喉咙的人几乎窒息,但刘璟还是很快觉察到了对方的身份,忙松开了手。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刘璟压低了声音轻斥道。
“我……赏月……”柳岸一手揉着自己险些被刘璟捏碎的喉咙,一边回答道。
刘璟抬头看了一眼,腊月二十九的月亮,有什么可赏的!他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沉声道:“我再问你一遍,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柳岸一时语塞,吞吞吐吐了半天竟没有找到说辞。他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伶牙俐齿,甚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算了,回去睡吧。”刘璟道。
“嗯。”柳岸如蒙大赦,转身便朝屋里走。
这时刘璟突然身后拉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在柳岸脸上一抹,顿时摸到了几缕凉凉的眼泪。
刘璟有些惊讶,对方在他面前一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面孔,看似稚嫩的外表下,似乎装着一颗比普通人都要强大的心。
这样的人竟然会哭?
真是让人意外!
“哭什么?”刘璟问道。
“……伤口疼。”柳岸道。
刘璟闻言不悦的道:“这都五六日了,早都结疤了。”
柳岸闻言也不解释,立在原地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刘璟没有哄人不哭的经验,沉吟了片刻道:“回屋吧。”柳岸闻言便转身打算回屋,没想到刘璟却没放开他的胳膊,而是开口道:“回我的屋。”
柳岸一怔,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刘璟托着胳膊拉进了屋里。
刘璟这屋整日无人,这会儿又是深更半夜的,一进屋非但没觉得暖和,倒是有一种比外头还冷的感觉。
刘璟点了烛火,让柳岸坐在矮榻上,然后取了一条毯子扔给他围着,自己则生起了炭火,试图让屋子里暖和一些。
柳岸脸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一张脸又恢复了往日的清俊,只是这会儿眼睛红的厉害,看上去整个人显得有些脆弱,倒是没有了往日的凌厉之气。
刘璟不时看他一眼,却也不说话,直到炭盆着起来,屋里渐渐暖和了一些,他才去舀水洗了洗手,然后坐到了柳岸旁边。
刘璟伸手拿掉柳岸裹在身上的毯子,开口道:“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背上的伤。”
“已经好了。”柳岸有些不自在的道。
刘璟看着他没说话,柳岸只好乖乖的脱了上衣,然后背过身去。他身上的伤的确好的差不多了,之前触目的於痕都褪色不少,该结疤的也都结了疤,看上去恢复的不错。
“我还以为你真是疼哭了呢。”刘璟说罢帮他把衣服披上。
柳岸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撒的谎太拙劣。他之所以没有躲在屋里哭,不过是怕惊动了金路生,觉得在人前哭有些尴尬。
可他实在是没想到刘璟能在这个时候回来,也没想到正巧被对方抓了个正着,所以没来得及想个像样的借口。这下可好,在恩人面前,脸都丢尽了。
“在战场上,所有士兵都不可以有影响情绪的心事,因为那会危及战事的成败,所以将领有责任了解战士的心事。你那么聪明的人,方才连个借口都想不好,可见心事是极重的。”刘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