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后退半步,显然有些惊疑,大约是没料到十七局能这么快就摸准位置。然而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桀桀怪笑了起来:“被杀了组长的十三组么?组长都死光了,只好派两个娘们儿过来?”
他的态度明显有些有恃无恐,不过那也难怪,肥遗的头已经被他解放出来,自己就拼命的向外刨土。上古异兽本就本领不凡,哪怕只有一颗脑袋在外面,也足够抵上一个半人的战斗力。
只是两个娘们儿什么的……楚子沉眉峰一聚,额上青筋一跳,把剑换了左手,又对着另一条主干蓄力几次连击!
柳章台表情镇定,并不为那轻蔑的语气所激怒,她动作自然的一挥袍袖,隔在她跟那人中间的风沙就被这一袖驱走。她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盈盈一笑,就显出天生天成的风流味道——
垂柳一笑,尽显温柔。
那人心里对这么个娇娇柔柔的姑娘还是有些看不起,没想到这一笑之下就着了道。柳章台并不是绝色美人,单论容貌来讲,还差了楚子沉两个档次,然而就这么轻轻巧巧的一笑,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孔不入的钻进你的心里,隐约让人有些痴迷。
还不等那人从这感觉中挣扎出来,柳章台轻垂眼帘,眼角微挑,又是微微一笑——
垂柳二笑,嫣然清秋。
美人如花隔云端,就是这么个俏生生娇滴滴的姑娘,哪怕站在萧瑟的秋风里,即便立于狂舞的灰土中,楚楚可怜的这么一笑,明明无意勾人,却端的是千姿百媚。就是深秋也都花团锦簇,总是风沙亦变姹紫嫣红。
眼见那人表情痴痴呆呆的在那里站着,即使身边飞沙走石也傻笑的呆若木鸡,柳章台轻移莲步,婷婷袅袅的向着对手走过去,轻举团扇,却不像跟楚子沉在一起那张遮住脸庞,蹙起蛾眉,眼中含着浓浓愁意,勉强一般的勾起唇角——
垂柳三笑,千种离愁。
她本是千年前绿水湖畔的一株杨柳,有孩童在她脚下嬉戏玩闹,有文士折了她的枝子摘柳劝留。她本可以顺从柳树的天性和命运,和微风起舞,和鸟儿玩闹,用柳枝拂过身旁的一波绿水,让才子看了大赞几声“佳人依依垂杨柳”。
然而是何时何地,有一袭白衣的才子上了兰舟,绿衣黄里的名女支,哽咽着挤出笑容来送别,劝他此去前景大好,不要再留。
此情此景,是给柳章台这一生开了灵智的离愁。
这三次笑容,柳章台不过是动了动面部表情,然而那人已经被她的情绪所引,此时风度全无,涕泪横流。
柳章台好像没有看到那人令人厌恶的丑态,又靠近了几步,目光深情的就像在注视自己的挚爱,一腔欲语还休的爱意,全在唇角——
垂柳四笑,情思不休。
明明是名动一方的名女支,从来也看过了那么些悲欢离合,到了自己的身上,终究是没能躲过。
她把自己赎了出来,除此之外,一生的积蓄全都给了自己的恋人。
不敢求正妻之位,她一开始就只想要个妾室的名头。到了后来只愿做个安置在外的外室,一个月能有几天共同花前月下的日子;可到了最后最后,她唯有盼着檀郎还能忆起她的半分颜色,托人给她带来一封尺素。
然而自别后,音信全无。
她送自己的情人去上京赶考,等的柳叶凋谢,等的霜雪满头。
等到最后她自己都知道爱人不会再回来,却宁可死都要葬在这当初离别的柳树脚底,哪怕烧成飞灰一把,不立碑文、万劫不复,不听闻那人的音讯仍不罢休。
是这重而悲哀的情意,给柳章台塑了筋骨。
柳章台已经走到了男人的身边,又是清清淡淡的一笑,一向温柔如水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十足的锋利神情。
她手指间也夹了一柄同样锋利的柳叶刀。
血从颈子里喷涌出来,渗入了柳章台那素色的衣衫里,也溅到了她那如水的面庞上。
那脸上分明还带着最后一个笑容。
垂柳五笑,摘下人头。
第五十二章:动心
这厢柳章台熟练的微笑待敌,步步生莲,一场战斗完全没有硝烟气。而另一边的楚子沉无疑无法那么优雅洒脱,因为他的对手是个异兽。
一头没有开灵智的,招祸的异兽。
更要命的是,这只异兽已经被封印了上千年之久,从身到心都无比诚实的渴望自由。
要是这只异兽长着一只狗头,那也没什么要紧的,楚子沉只要无视那扑面而来的风沙气息,把放它出来的阵法截断补好也就是了。可偏偏这截漏在外面的头乃是蛇头,它轻轻一吐,就伸出了一条又粗又长、粘腻腥滑、舌尖分叉的蛇信。
这条还发着腥膻气息的舌头猛然横扫,就冲着正在截断一条纹路的楚子沉而去,在风沙的呼啸声中,那点水声的摩擦显得若有若无。
但楚子沉听见了。
蛇吞吐着蛇信的速度已经十分迅速,然而楚子沉连头都没回,反手刺出的剑却更快!双方一触即离,唯一能够证明这场战果的东西,就是楚子沉剑尖上那点刚刚沾染的血迹。
疼痛无疑激起了肥遗的愤怒,它那成人环臂粗细的大头一下抬得更高,本来还是圆形的脑袋也变成了一个明显的圆三角。它的动作好像被突然按住了暂停键一样停止,无机质的眼睛随着楚子沉的动作转动,用脑袋紧紧锁定它的目标——这正是蛇类被激怒时的表现。
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这么个煞星在后面盯着,就为了什么时候给你一舌头,大约没有什么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安心补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