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皇子言重了,若是殿下的身体不适,便先坐在此处休息片刻罢。”江洛玉挑了挑眉,抬手示意身畔的人搬来了个厚厚的垫子,笑着指着南静隆脚边的台阶,笑容渐深声音渐冷,“我们便进去搜人了,还请南皇子行个方便。”
“等等。”南静隆听见江洛玉如此干脆的让人进门,心底说不出的焦急,面上的冷汗就流的越多,却还竭力保持平静,“世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江洛玉眯了眯眼睛,仿佛从来没有看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一般,先是饶有兴趣的看了许久,这才淡淡的翘了翘唇角,语气轻快自然,像是瞧瞧今日的月亮好不好,或是晚膳都吃了些什么菜色般。
“南皇子,心中一点不知么?”
疼痛还在不断涌上,南静隆咬紧了自己的牙,几乎看不清咫尺之间江洛玉的表情,支撑着道:“还请世子赐教。”
“南皇子明知道,洛玉今日可是带着顺天府尹来此的。”
江洛玉轻柔的叹了一声,绕着他走了个半弧,本来美丽的面容在光暗交织的时候浮现而出,却仿佛有着异样的狰狞可怖,仿若某种蛰伏已久的凶恶猛兽,终于伸出了自己尖利带毒的爪
牙。
“殿下便更应该知道,顺天府尹除了前几日的偷盗之外,还审另外一种案子——那就是人
命案。”
“哦?”听到人命案这三个字,南静隆只觉得唇间泛起了苦味,知道自己前脚杀了江影,果真后脚来不及处置便有人来追查,江影临死之前的眼神和诅咒仿佛还在他眼前耳边回放,缩在袖中的手指颤的几乎收不起来,面上仍做平静之态。
“世子这话,本殿就有些听不明白了。已然是这个时候,本殿的质子府中,怎么会有什么人命案?”
“有没有人命案,可不是光凭皇子殿下的这张嘴说出来的。”江洛玉仿佛是料定他会反驳,施施然从袖中拿出了一片带血的布条,目光淡淡的将布条递到他眼前,面容上的神色看不清楚,语气却是极重的,“敢问殿下,可认识这上面所写的字?”
南静隆想要抬手去接,可是那疼痛太过剧烈,让他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吃力的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看清了那布条上的字迹,心却无止境的沉了下来——他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江影和江洛玉在他不注意时留下了这一手。
用的好的话,确能将他的命留下。
那张用血写下的布条,分明就是江影的手笔。
“这是——救命?”
“不错。”江洛玉看他认出来,面色也终于变了,微笑着将东西收回递给站在不远处的顺天府尹,展开了手中的象牙骨扇,“这是今日傍晚时,本世子从郡王府飞来的一只白鸽脚上取下的,看起来很像是一个人的笔迹,想必皇子殿下应该最熟悉了,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骤然闭了眼睛,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飘忽:“因为这可是我的堂兄,您的皇子妃殿下,宝和郡子的笔迹。”
南静隆闻言想要反驳,却突然低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咳得脸色都泛起了潮红,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脊背却禁不住弯了下来:“光凭这两个字,世子就认定郡子出了事?这么大晚上来我质子府喊打喊杀么?”
“瞧南皇子说的,若是空口白牙只有这两个字,本世子自然是不信的,可惜后来本世子有了更直接的证据,这可是连本世子嫡亲叔叔郡王也知晓的,这才让本世子带着人前来相问南皇子。”江洛玉对他的话仿佛早有预料,闻言脸上的神色不动,反而抬手对身后黑暗喝道。
“把人带上来。”
看着那人被几个王府侍卫带上来,南静隆的脸色瞬间变的极为冰冷,转瞬间眼底却闪过了惊慌之色,竟是第一次连嘴唇都有些发颤了,死死盯着那个人,又不敢置信的看向身畔的人,声音艰涩的如同嗓子眼里挤出来:“你——常福!你怎么会……你们……”
“看来南皇子是认识他了。”江洛玉随着他的眼光,看向了低眉顺眼的常福,唇角笑容愈发温柔可亲,“他是我堂兄的贴身小厮,就是他在今日傍晚的时候前来郡王府报信,后来本世子害怕他是骗人的,还带着他去了一趟顺天府衙,这才与顺天府尹一同前来的。”
说罢这话,他也不等南静隆回答,便施施然侧过身去,重新将自己的半张脸颊隐藏在完全的黑暗中,声音轻柔低沉:“不过南皇子方才说的话很有道理,人命案要看证据才行,例如尸体毒药之类的东西——南皇子说,是么?”
第196章 了断(三)
常福,他以为已经被他收买了,谁知道却是江洛玉一开始就埋下的暗手么?!
南静隆死死瞪着他的脸庞,目呲欲裂:“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你——你和他——”
“我和他?我和谁?”江洛玉含笑望着他,目光怎么都看不见底,包容着某种比仇恨更深的东西,又好似映着地狱深处的景象,无尽的火焰灼烧不止,“南皇子说的是您的皇子妃,宝和郡子么?”
南静隆被他的这种神情所慑,本来想要说的话一时间卡在了喉间,竟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踉跄了后退了几步后,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喘息了几声。江洛玉瞧着他的模样,唇角的笑容骤然完全消失,缓步走到了顺天府尹面前
“今日之事至此,南皇子已然无话可说,看来洛玉的堂兄此时很可能凶多吉少,还请府尹为宝和郡子以及郡王府做主。”
“世子说的是。”顺天府尹此次就是跟着江洛玉来此的,证据也都是江洛玉提供的,闻言立刻像是打了j-i血一般站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睛对着身后的捕快们命令道,“众衙役听着,全部进府,给本府搜,一定要找到宝和郡子!”
“倘若……”南静隆眼看着顺天府尹带着人走了进去,却没能及时出言阻止,靠在柱子上喘息了几声后,目光如刀般向着站在原地未动的江洛玉,目光狠戾一字一顿问道,“你们进门去搜也罢,若搜不到宝和郡子,你——”
“放心罢,南皇子。”不等他将这句话说完,江洛玉便缓缓转过身去,居高临下的瞧着他,面上涓滴神色不存,可怖的让人心生惊惧,语调森冷,“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比较好,不是么?”
话音落下,他已然完全转过身去,身形完全消失在了黑暗中,南静隆死死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终是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顺着朱红的柱子坐倒在地上,拳头狠狠的砸向了身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身着青衣的人一步步在质子府中行走,目光像是某种难以触摸的实质,映s_h_è 到了面前掠过的景色上。
一辈子的苦与怨,无尽的挣扎血色。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停步在正屋的院门口,注视着被抓起来的几个黑衣人和蒋先生,鼻端的血腥气让他闻不到火焰灼烧焦糊味,眼前一片血红夹杂暗黑的光。片刻后,他像是承受不了身畔火把的亮光,终是微微扬起脸来阖上了双眸。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纯白的身影就从他身后的黑暗中缓缓浮现,露出了清冷绝美的面容和薄红的唇角。
“世子。”
他没有回头,语气波澜不动:“找到了?”
说罢这话,他手中的象牙骨扇一点点合起,耳边回响着的暄闹声音越来越大——顺天府尹得到了这里的消息,不过片刻就会到的。
“你可要一同前去观看?还是在外面守着?”
白色的衣角飘飞在带着甜腥味的风中,那个人沉默的摇了摇头,一转身几乎与他擦肩而过
,不一会身形便完全浸润在黑暗中,只有一滴滴暗红鲜血顺着白衣人的手背落下,很快渗入了纯黑的泥土中,不见踪迹。
江洛玉眼神淡淡的看着他离开,目光在地上还未完全消失的血珠上停顿了片刻,眼底冰封的烈火像是消失了一瞬间,但紧随着顺天府尹带着众多捕快赶来时,又再度从他的眼底灼烧起来,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随着顺天府尹一同进门,看着跪在床边吓得神色不属,衣衫不整哆哆嗦嗦的小厮,江洛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床上那个大睁着双眼,带着诡异笑容已然失去呼吸的人,缓步走上前去,挥手闭上了他的眼睛。
江影。
你我之间仇怨,以王妃甄氏而起,终以你的命为终结。
“大人,我这苦命的堂兄,现下已经大人看到找到!证据在此不容辩驳!”轻轻呼出一口气,江洛玉脸上瞬间涌上了悲伤的神色,话语中带着哽咽,低下头来单膝跪地,对着不远处的顺天府尹说着,手指指向了跪在地上畏畏缩缩衣衫不整的小厮。
“我堂兄被他们毒死不说,他们还试图要污蔑我堂兄的尸身,要不是我的侍卫先行一步阻止了他们,堂兄就——即使是怎样的怨恨,也不应该人死了以后还要……还要……堂兄乃是皇帝钦封的宝和郡子,他们竟这样侮辱堂兄,还请大人定要给宝和郡子做主!”
“世子殿下这是怎么说的,快起来。”顺天府尹看见这副场景,面上顿时涌起了惊愕,有些没想到江洛玉所说的话都是真的,直到片刻后才缓过神来,义正词严的走到了他身前将他扶起,神色笃定应道。
“本府既然来此,又亲眼看见质子南皇子做出如此暴行,定然会给已然被害死的郡子一个清白,决不让凶手逍遥法外!
江洛玉闻言,这才稍稍收了自己面上的悲伤,抬手铿锴应道:“大人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