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照顾好自己。”白苏九说道。
夏侯旬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惨白满是泪痕。白苏九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可是没有。夏侯旬像是失了魂,裹紧了大氅,一步步走远。
白苏九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意识到皇家真的是个很残酷的地方。残酷到他无法好好安慰一个刚经历了丧母之痛的少年。后宫妃嫔之死,是他一个大臣无法c-h-a手的,更不能妄加揣测。白苏九明白,他的话说得再好听,人死了就是死了。在死亡面前,一切话语都是苍白的,如同灯灭,什么都没留下。
“国师…我能不能跟着他看看。我有点不放心。”白辰轲不知何时飘了出来,站在白苏九身侧说道。
“他不会寻短见的,毕竟是皇子。”白苏九略一思索道。
“不见得。皇子也是人,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白辰轲说道。
白苏九想了想,抬头看看明晃晃的太阳道:“这光虽然是冷的,但终究是光。你小心些。“
“明白。“白辰轲飞了出去。
第40章 【四十】 假河神
白辰轲没多时便追上了正在游荡的夏侯旬。
夏侯旬此时比白辰轲更像个鬼。他披着明显不合身的大氅,失魂落魄地一路跌跌撞撞走出宫门。踏出宫门的一瞬间,夏侯旬不知是被衣服绊了一下还是踢到了碎石上,毫无防备地咕咚一声栽倒在地,连带着尾随着他的白辰轲心里也跟着一揪。
夏侯旬趴在地上许久后才站起身。宫门两侧的侍卫们面无表情,没有一人前去询问,也没有一人上前搀扶他一把。夏侯旬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宫门后,默默地掸了掸白苏九给他的大氅上的灰尘,继续抱着肩膀往前走。
白辰轲怔在原地,看着夏侯旬孤独的背影越走越远,与戒备森严、高高耸立的宫墙比起来,显得莫名地格格不入。在夏侯旬的身影消失在他视线内的一瞬间,白辰轲也不知怎么想的,继续跟了过去。
白辰轲跟着夏侯旬一路走出了皇宫的范围,穿过闹市区。一人一鬼,一前一后,皆一言不发。
“他没有随从吗...”白辰轲的心里很是疑惑。哪儿有皇子用脚走回王府的,轿子呢?随从呢?侍卫都哪里去了。
不等白辰轲多想,夏侯旬不知疲倦一般不停地走着,眼见着就要走出了城。
白辰轲顿时有些焦急。夏侯旬的衣着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万一在城外被人贩子给抓了怎么办?以他目前这个状态,怕不是套个麻袋就能被带走。
然而白辰轲只能干着急,他总不能在夏侯旬面前显露出自己吧!那不得把这可怜的孩子给吓哭了!
谁知夏侯旬却偏偏往林子深处钻,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踩进泥坑沾了一鞋的泥巴也没有反应。
白辰轲跟着跟着,愕然看见林子深处出现了一个湖泊,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他要干嘛?!”白辰轲看着夏侯旬往湖边走去,急得险些喊出声。
就在白辰轲打算出手制止夏侯旬的时候,夏侯旬终于停下了脚步,抱着膝盖坐在了湖边。
白辰轲松了口气,寻了个树荫躲起来观察夏侯旬。
夏侯旬坐在那里发呆,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许久后,夏侯旬低下头,发觉自己双脚上全是泥巴,便把鞋子给脱了。
白辰轲无奈地看着坐在湖边刷鞋的夏侯旬,暗道这小子还是个洁癖,伤心欲绝之际还不忘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
夏侯旬刷着刷着,愕然在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用手沾了点水洗了洗脸,似是想洗掉泪痕。
看到此处,白辰轲放下心来。白苏九说的对,夏侯旬到底是皇子,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不会轻易地自杀。
就在白辰轲打算转身离去之际,他忽然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白辰轲下意识地又躲了起来,躲好后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个鬼了,旁人也看不见。
白辰轲自嘲地笑笑,刚想走,却见一陌生男子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他弓着背,蒙着面,蹑手蹑脚地走向正站在湖边的夏侯旬。
白辰轲僵住,视线也追随了过去。
夏侯旬还没意识到身后有人,他正用袖子擦着脸,还抖了抖白苏九送他的大氅,心里嘀咕着这大氅明日还回去之前得洗干净才行,沾了不少的泥土。
突然,夏侯旬觉得后背好像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整个身子都飞了起来。夏侯旬在空中惶恐地侧过头看了一眼,尚未看清楚是谁,便噗通掉进了湖里。
白辰轲瞪大了双眼,刚想去救,就见夏侯旬自己游上了水面,扑腾着往岸边划。白辰轲见他会水,便顿住了脚步。
没曾想,那将夏侯旬推入湖中的男子居然没走!他直接跳进了水里,扑向夏侯旬,抓着他的脖子往水里使劲儿地按。
“救...”夏侯旬惊慌失措地喊了半个字便被按进了水里。在呛了一大口水后顿时没了力气,拼命挣扎着扯下了那男子的面纱,然后不甘心地沉了下去。
男子见夏侯旬没了动静,立刻游上岸逃走了。白辰轲这才跳进水里,抓住快沉到底的夏侯旬,把他带了上来。
白辰轲怕男子再杀个回马枪,便背着夏侯旬跑进了树林,藏在一棵大树后头。
白辰轲一手揽着夏侯旬的腰,让他脸朝下,然后念了咒,一拍他的后背。
夏侯旬当即吐出一大口脏水,极其痛苦地呕了许久才停了下来。
“救命...”夏侯旬颤颤巍巍地呢喃着,身体因为害怕而轻轻抽动着。
白辰轲见他无x_ing命之忧,当即舒了口气,把夏侯旬的身子摆正,放在了树下。
夏侯旬的眼神依旧有些涣散,明显还很虚弱。白辰轲见状,顿时歇了溜之大吉的念头。刚刚夏侯旬是险些被人给暗杀了,如今把他一个人丢在这林子里,万一被杀手再给找到了呢?再或者更倒霉些遇到野兽了呢?
白辰轲本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留在夏侯旬身边,静待他缓过劲来。就在白辰轲正悉心观察夏侯旬的状态的时候,他忽然对上了夏侯旬的视线。
“...你是谁?”夏侯旬呆呆地看向白辰轲。
白辰轲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磕磕巴巴地问道:“...你能看见我?”
夏侯旬被白辰轲这句话直接给吓清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看向白辰轲那略显透明的身躯,脸唰地白了。
“我...我死了?!”夏侯旬鼻子一酸,眼泪扑棱棱地掉了下来。
“不不不,我救了你,你没死...你...你快点回家吧,有人想害你。”白辰轲强压下心中慌乱,暗道他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想到这夏侯旬还是个y-in阳眼!然而...
“...你是鬼吗...为什么我能看见鬼了,我其实还是死了吧...”夏侯旬却撇着嘴哭得更厉害了。
白辰轲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合着这意思,夏侯旬是头回能看见鬼魂?是他白辰轲当鬼的姿势不对吗,怎么就被夏侯旬给看见了呢。
等等...白辰轲突然回忆起生前在书上看见的知识:一个人在经历命悬一线或者剧烈刺激之后,有很大的可能开了天眼,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要不要这么巧...”白辰轲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夏侯旬,一头撞死在树上的心都有了。奈何他已经是个鬼了,寻死觅活并不能解决事情。
“内什么...我...其实我不是普通的鬼啊!”白辰轲决定开启睁眼说瞎话模式,尽量把夏侯旬哄住,让他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惜,白辰轲刚起了个头就卡壳了,心中哀叹道他这编瞎话的本事到底没从某位那儿给继承下来。
就在白辰轲抓耳挠腮编说辞之际,夏侯旬的哭声忽然戛然而止。他抽着鼻涕打量了一会儿白辰轲,见他面容俊秀,仪表堂堂,一身白袍还带着佩剑,很是仙风道骨。他突然眼睛一亮喊道:“我知道了!您是河神!”
“啊?”白辰轲一愣,旋即赶紧接着他的话说道:“对...我...我是河神...”
夏侯旬顿时喜形于色,他跪地郑重地磕了个头道:“谢河神大人救命之恩!”
“咳咳...”白辰轲不太自然地背过手,佯装严肃的说道:“不必言谢,你我也算有缘。你赶紧回家吧,莫要再被人给害了去!”
夏侯旬回忆起刚刚的惊魂一幕,立刻打了个寒颤。他扶着树站起身,拱手说道:“河神大人说的对,我这就离开这里!河神大人的恩情,我没齿难忘,以后我会天天为河神大人侍奉香火的!”
“不必...快走吧。”白辰轲嘴角抽搐地说道。
夏侯旬立刻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谁知他走了没几步,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河神大人...我丢了件大氅...”夏侯旬可怜兮兮地看向白辰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