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辰轲的双腿也开始变成了透明的气体。白辰轲艰难地握着剑,眼底全是晦暗。
“这么久了,依旧没能让你放下这一切吗...”白辰轲听着白苏九的低泣声,心中一揪一揪地生疼。
最终,白辰轲的手也消失了,长剑颓然地落在地上。白辰轲默默地浮在空中,低头看向自己消失了大半的身体,不由得悲凉地低声说道:“宗主...我到底是...”
“收了结界!你难道要让他后悔一辈子吗!”秦央扶着院门喊道。他的双腿因为虚弱而颤抖着,一步一摔地向着白苏九走去。
“你别过去!他现在神志不清,很可能会伤了你!”白辰轲到底是撑不住了,只能收起结界保住自己最后一点灵力。
秦央没有吭声,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走了过去。白苏九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狐尾抽打着地面,满是泥土。
“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一个人...你们不要抛下我...”白苏九哭喊着,如同委屈的孩子。
秦央嘭地跪在了地上,一把抱住白苏九低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放开我,放开我。”白苏九嘶喊着,努力往外推秦央,双眼开始流下两道血泪。那刺眼的红色如同一把匕首直直地c-h-a在了秦央的心上,让秦央止不住地跟着哭了起来。
“苏九,是我的错。我不该走的。若是那时我没抛下你,一切都不会发生了...”秦央哽咽着,无视周身剧烈的疼痛,紧紧地搂着白苏九。
白苏九似是挣扎累了,血红的双眼无神地看向天空,梦呓一般轻声说着:“我...我不是妲己...我不作恶的...”
“苏九...”秦央的头枕在白苏九的胸口上。白苏九的心跳似乎越来越弱,让他止不住地浑身战栗。
“苏九,你快醒醒。你看啊,你是国师了,你又有徒弟了,再也没人说你是妖狐祸世,再也没人诽谤你了。你看啊,你要的一切都回来了...”秦央捧着白苏九的面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了他的额头上。
白苏九的眼睛眨了眨,血红的天空似乎皲裂出一道缝隙,有两个不同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着。一个很熟悉,另一个有些模糊。渐渐地,血红的天空坍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漂浮在空中的幻境。幻境中,两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少年说着话,一人黑发偏瘦,另一人银发棕眸,似乎很是眼熟。
“一起练剑吗?”银发少年戳了戳正在打坐的黑发少年。
“不了,我要修炼。”黑发少年闷闷地回答道。
“哎,当神仙有什么好的!不如陪我到处游山玩水。”银发少年掐着黑发少年的脸蛋道。
“别闹了。说好的一起修仙呢。”黑发少年似乎红了脸颊,身子一缩。
银发少年嘻嘻笑着,漂亮的眸子里满是光芒:“也好。白泽!你要比我先成仙哦!到时候记得保护我!”
“那是...当然的。”黑发少年羞涩地笑了笑。
“白泽...你这个骗子...”白苏九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幻境中的人儿。然而镜花水月终究只是大梦一场。随着一阵眩晕,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对不起...”秦央抬起手,拭去白苏九眼角的眼泪。
第58章 【五八】 水中花
白苏九忽然想起来了,千年的岁月,自当留下千年记忆,只是他忘记了而已。他觉得自己的内心仿佛皲裂开一道缝隙,记忆的潮水绵延不断地自那道缝隙钻了进来。
白苏九沉溺在这悠远的回忆中,眷恋、恐慌、抵触,复杂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内心。白苏九模模糊糊地想起,自己好像原本不姓白。
苏九。苏,才是他的姓。如同那红颜祸水的苏妲己一样,他是姓苏的。而白姓,是那个人的姓氏。
“为什么改成白苏九了呢...”白苏九茫然不解地自言自语着。那个叫做白泽的男孩子,到底是谁?他们好像曾经很要好的样子。白苏九下意识地觉得,只要想起有关白泽的事情,自己就能彻底地恢复记忆了。
然而那有关名为‘白泽’的少年的记忆,仿佛一把牢固的枷锁,无论白苏九如何努力,这道锁都结结实实地锁住了所有的信息,撬不开,还平添了心慌。
最终,白苏九终于失了神,空洞的双眼里满是血丝。他忽然觉得很累,好像这样安睡下去也不错。于是白苏九合上了眼,静悄悄地睡着了。
秦央抱着白苏九,感受着他一点点冷却的体温以及慢慢停止的心跳,只剩下绝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苏九!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成功了!你不能这样...”秦央失声痛哭着,使劲儿摇晃着白苏九的肩膀。
白苏九睡着,隔离了一切纷争自顾地睡着。心中的空洞吸取着他的精神力,试图将他蚕食成一个空壳。白苏九隐隐觉得好像有些不舍,似是有些很重要的东西被他抛弃了。白苏九挣扎了一下,却只感到了滔天的疲惫。
于是白苏九想要放弃了。他看见自己从悬崖上坠落,堕入猩红色的河流中。仿佛一颗石子砸进了三途河,没起得了一丝涟漪。
白苏九觉得,这里才是他的归宿。不扰安宁,得过且过。
就在白苏九的最后一丝气息即将消散之际,一道温婉的女声传入他的耳畔。
“命...不是命...”
“桃花妖...你也在吗...”白苏九喃喃着。
“不可...不是命...”一道粉色的光缓缓地飘了过来,贴在白苏九的双眼上。
白苏九的眼睛抖动了一下,突然又看见了不同寻常的景象。
一座破旧的Cao房里,一位少年在挑灯夜读。院子中静悄悄的,一棵桃花树屹立在院里,时不时飘起一朵花瓣飞进少年的窗口。
少年合上书,似是有所感得样子自窗户看向院门。只见安逸的月光下,一位粉色襦裙的少女正俏皮地向他挥手。
少年喜形于色,连忙走了出去。那少女将手中的小包裹递给了他。
“这是我娘新做的桃花糕。你拿去当宵夜吧。”少女道。
少年羞涩地接过了糕点,幸福洋溢在眼底。
少女看向院中的桃花树,面颊飞起一道红晕说道:“阮郎,我好喜欢这桃花树。我在想,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变成这树就好了,这样就能一直看着你了。”
画面一转,变成了晴朗的白天。少年不知何时长大了,鲜衣怒马,意气蓬发。他回过头冲少女喊道:“等我!待我光耀故里,娶你为妻!”
少女笑了,如同三月春风。
就如同很多故事中的青梅竹马一样,年少时的爱情总是单纯且不染杂质。这样的感情最为美好,而美好的事物也最容易破碎。
少年高中,家乡张灯结彩庆贺出了个状元。少女对镜描眉,穿上了最好的衣裙站在村口等待着。
他回来了,跟她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一样,穿着大红袍,带着大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少女看着向她走来的少年,本以为下一秒他将向她伸出手,邀她上马。
然而少年却只是路过了她。少女这才看见,他的马上有另一个姑娘。
一切都很是匪夷所思却又在情理之中。金科状元被皇上指婚了贵族女子,理所应当,无人过问。众人统筹交错表达着自己的赞美。少年一言不发地坐在宴席间,默默地接过他的新娘子递给他的酒,一饮而尽。
院外,少女远远地看着。恍若隔世。
再后来呢?
抗争过,坚持过,却最终只能堕落。
少女开始与少年偷偷地幽会,二人享受着难得的温存。少女觉得,这样就好。就算他不能给她一个名分,总比彻底割舍了的好。
只是这可怜的女孩不懂,有些东西,若攥不到手里,就不如随它去。这畸形的世界里,女子的力量单薄到比不上一张白纸。权贵当道,弱者只配为蝼蚁。
这些道理,饱读诗书尝尽社会百态的少年是明白的。可他偏偏没有讲给她听,而是选择了逃避。
很快,少年不再来看望她,似是把她给遗忘了。少女却总是自我安慰道,他只是忙。
少女怀孕了,诞下一名女婴。少女天真地觉得,既然有了孩子,他就能接她回家了吧?
于是少女抱着孩子去找他,却忘了少年已经是高官了。官员是要上朝的,怎会留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