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洛玉落座之后,端起面前倒满了據拍色酒液的酒杯,端详了一番后方才略微垂下眼来:“姨娘去世,洛白和洛琴留在了府内,不过因母丧正在热孝,过一段时候边关的战事又会爆发,因此决定将婚期提前。过几日等我回郡王府之后,便托二婶去往云府一趟诉说缘由,顺便定下婚期。”
叶旭听到这些话,不由沉默了片刻,眼神渐渐复杂起来,却并没有去看仅有一臂之远的人,突地开口道:“兵符,其实早就不在你手上了。”
江洛玉微笑,并不反驳:“叶公子聪慧,洛玉不及。”
“我仅仅是猜测,且是等你回府之后方才想明白,可不比江世子,白白蒙骗了京都之人这么长时间,不仅扎稳了脚跟更为自己报了仇,还拉到了本殿这个糊里糊涂的盟友。”
“叶公子这是在夸自己慧眼识珠?”
叶旭叹了口气,将自己面前的杯中酒一饮而尽后,面上的些许复杂一扫而空:“若你觉得这是夸赞,便就是夸赞。”
说罢这话,他的目光从江洛玉的身后掠过,停在不远处的屏风后,饶有兴趣又带着些许酸意的问道:“怎么此次前来,你未曾带着你心爱的通房回来?”
江洛玉手中的酒杯顿了一下,目光多了些难以触摸的东西,面上却仍是笑:“他不会回来了。”
叶旭闻言微惊,侧过头问道:“此话怎讲?”
“他有他的事,我不便c-h-a手。”江洛玉说话的时候并不看他,长长的眼睫垂下,在白皙的面上投下一道浅浅y-in影,看的一边的叶旭略微有些愣神,“等到我办完了自己的事情,就会离开大泷去寻他。”
话音落地许久,叶旭方才反应过来这话中的含义,立时脸色微变:“你要离开大泷?”
江洛玉丝毫不隐瞒事毕后就会离开的心思,闻言与他对视,应道:“不错。”
叶旭的眼光立时稍微变了,手指在袖中攥了起来,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但不管如何总是不舒服,有些迫不及待的问出口时,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的究竟是否定还是肯定:“是……为了他?”
“不。”出乎他意料的是,江洛玉思忖了片刻,任凭阳光从眼角眉梢处如云雾一般落下,遮蔽他此刻真正的神态,和太息一般的声音,“是为了我自己。”
直到听见这句话,叶旭才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艰涩:“你……不喜欢大泷?”
“不能说不喜欢,这毕竟是我的生身之地,父王和母妃也曾与我一同生活在此。”江洛玉勾起唇角,站起身来朝着不远处的窗外走去,侧脸被阳光映亮时,是令人屏息的美丽,“只是不愿再待下去,有些事情我要亲自去查清楚,才能接着安心生活下去。”
听他的语气斩钉截铁,神色也是极为笃定,仿佛没有商量的余地,叶旭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也忍不住从桌边站起身来,低声问道:“那查清楚的那些事情之后,你……”
“不会再回来了。”
江洛玉回转身体握紧了手中的骨扇,看着面上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和眼底纠缠着复杂神色,仿佛还蕴含着几许不甘心的叶旭,目光好似瞬间透过了他,看向了其他的什么东西,却在那人看向自己时,回复了原来温和的神色,沉声劝说道。
“叶公子,就像洛玉当初对您说的一样,您如此高贵的身份,若能得了这锦绣江山,想要什么样的双子女子没有,却为何非要抓着洛玉不放,未免太过失了分寸,陛下若是知晓,想必也不会认同。”
骤然听到他要离开,并且永远不会再回来,饶是叶旭已然决定放弃,这一刻还是觉得心中的念头止不住的涌上来,暗中咬了晈牙,突地抬头直勾勾的盯着他,问道:“倘若我不放你走,你待如何?”
江洛玉与他对视,虽然神色温和无害,那双乌黑的眸子却深不见底:“叶公子,不像是这样胡搅蛮缠的人。”
“我知道,若是不放你走,定然就是兵戈相见,不死不休了。”定定盯着那双乌玉般的眸子许久,叶旭终是低低嗤笑了一声,目光转向了其他的方向,语声也愈发轻了,“罢了,早知自己得不到,本殿从不苛求,更说话算话,既然认定了江世子为盟友,就不会轻易背弃诺言,只是本殿很想知道——为什么一定是他?”
“我不知道。”沉思许久,江洛玉想起诸多往事,一时间面容上不知是感慨抑或是回忆,唇角却愈发弯了起来,“或许叶公子,也不知道为何会是我,不是么?”
叶旭看着他的神色变化,心中清楚这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此刻并未出现的人,却意外的不觉得有什么,大概是因为终于放弃了——他想到这里,不由垂下头去,手中的酒杯却扬了起来:“这一杯,我敬你。”
江洛玉看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握紧了自己手心里的酒杯,将杯中據拍色的酒液一饮而
尽。
“你回了帝都,准备去见父皇么?”
杯中酒饮尽后,叶旭目光凝聚起来,和面前的人谈起正事来。
江洛玉闻言低头一笑,对着叶旭一拱手,道:“洛玉乃一小卒而已,如今最适合的就是做公子手中的棋子,而不是光明正大的暴露在所有人眼界之下,公子以为呢?”
“不错。”叶旭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转眼间想起了什么,便开口道,“对了,有件事你刚回京都,想必不知道罢。”
“愿闻其详。”
“沈国公那位娇生惯养的嫡子,前几日的时候死了。”
“哦?”骤然听到沈国公这三个字,江洛玉眼底闪过一丝暗光,“死了?怎么死的?”
“说起理由来,有些不堪入耳。”叶旭正顾着喝酒,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去看不远处的江洛玉,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听到这句话后,江洛玉的神色有些出乎意料的沉稳,仿佛一点都不惊诧一般,手中的骨扇摇摇晃晃的,正面带笑容的听叶旭接着说下去。
“是花柳病不治身亡的,那位卢公子的死因一出,沈国公可丢了大丑,想必这时候心里还闷着一把火,可碍于卢公子是国公爷的嫡子,国公的那位嫡妻又是逍遥王府中的人,还是大办了。”
话音未落,身着青衣的人微微垂下眼来,突然笑着问道:“叶公子说这话,到底是拐着弯夸我逍遥王府位高权重,还是讽刺我逍遥王府仗势欺人呢?”
叶旭放下手中的酒杯,指尖点了点面前的桌子,笑容略微有些无奈:“江世子多想了,本殿可没有那种意思。”
“怎么又说起了王府,换个话题罢,叶公子近日如何?”
江洛玉见他神色坦荡,也就不纠缠这件事,目光略微一转凝重起来,谈起前几日在皇帝寿辰上发生的事情,面容中仿佛有着好奇,话语深处却蕴含告诫。
“江某在赶来的路上,就已然听闻了废太子和三皇子殿下的事,先不说那位倒霉的废太子,三皇子可是刚娶了美娇娘,又立了平叛的大功,这一下突然被赶出京都内,更没了争夺皇位的希望,莫怪洛玉说不好听的话——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更何况是向来最会装相的三皇子殿下?”
“放心罢,本殿呆在三皇兄身边的时间可不短,他的x_ing格手段最是了解不过。”面对江洛玉凝重的神色,叶旭皱起了眉头,面容却十分安然,显然是早就有应对之法,“京都内本殿早有准备,父皇虽然老了却不糊涂,既然已经决定就不会中途改变,这些事情就不必江世子担心了,本殿定能解决的了。”
江洛玉闻言,面容在渐暗的阳光下,愈发显得模糊,点了点头道:“若是这样,就再好不
过。”
第237章 宁雀红雀
回到郡王府内,先去给溧阳公主和郡王江雄请安,随即去了穆氏哪里商量一番江洛琴的婚事,又被穆氏拉着问了一番江洛白过继嫡子之事——这件事在边关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传开了,其中也有江洛玉做的手脚,江洛玉当时就知晓这件事肯定瞒不下去,不如大大方方的传开,不管朝中的各位大臣和民间对此事如何讨论,江洛白的身份明朗之后,都对他之后继逍遥王位有
好处。
溧阳公主和江雄在他进府之后没有露出什么态度,却是让穆氏转了个弯来问他,就知道他们还是关心此事的,连带着还开始关心他是否因为喜欢上了心上人,那心上人还是个男子,这才要将自己的庶弟变成嫡子,好继承王位的心思。
江洛玉听到穆氏试探,面不改色的和她绕了几个圈子,坚决的态度让穆氏明白此事已无转圜之地,也不希望穆氏探听真正的理由,说毕后就带着逐月追云等人回了自己的碧波苑,刚坐在榻上用银签子扎削好的果子吃,半盏茶后逐月在窗外低声道。
“世子,眠星回来了。”
一听这话,坐在灯火前的人眼光一暗,将手中的书放置在手边:“让他进来。”
话音未落,一个淡蓝色的身影迅速进了门,低身稟报道:“世子,寒江阁传来消息,今日早朝时,八皇子参奏右相贪污受贿,护佑门生谋取私利,并呈上了账本和几个地方大员的口供,证据确凿无误,皇帝看后大怒,已经下旨将右相押入死牢,宁府十二岁以上的男丁双子都要押入牢中,其余的子女都软禁在院子里,剩下的丫鬟仆从则全部遣散了。”
江洛玉勾了勾唇角,用手中的银签子又扎了一块果子,乌玉般的目光慢慢在灯火中变得深邃,让站在他面前的人根本不敢抬头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