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尽黑,星子与月亮如同宝石镶在天穹上,此时万籁静寂,只有皇宫内属于正宫皇后的景仁宫中,依然灯火通明。
景仁宫内领头的曜女官低身带着一溜宫女停步在了层层的帐幔外,悄无声息的掀开一层层金红色的纱幔,走到床畔跪坐下来,看着刚被脸色难看的皇帝抱进来放在床上,一直昏迷着脸色灰白毫无声息,削瘦的身体上遍布青紫痕迹,手指无力垂落下来的人,忍不住垂下头来,抹了抹自己眼角的眼泪。
她自进宫以来就被皇帝派来侍候皇后,如今也有十年了……在这十年中,眼看着皇后成日礼佛,更不像是外面那些嫔妃不得宠只会拿奴婢生气,对比那些骄横之名在外的乌雅氏族人,皇后身上更像是身上从未流过乌雅氏的血。
可她后来发现,每一次皇后去见皇上,都就一定会这样回来,弄得满身都是难以启齿的伤,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床行走,那分明就是——
曜女官垂着头握紧了手指,抬起头小心将皇后垂下的手指托起来,刚准备放回被褥中,脸色灰白的人就不安的挣动了一下,紧皱着眉头慢慢睁开了眼睛,涣散的瞳孔好一会才能看清面前的人,目光却在周围巡曳,嘶哑着声音问。
“……陛下呢……”
一切仿佛和她初进宫的时候没有丝毫变化,即使陛下那么待娘娘,娘娘一醒过来的第一件事,还是问陛下……曜女官强忍住自己要留下来的眼泪,小心不碰到皇后身上的伤口扶着他坐起来,这才垂着脸低声回道。
“回娘娘,陛下已经离开好一会了,方才已经翻了木贵妃的牌子,一炷香之前移驾进钟秀宫了。,,
听到这个回答,靠坐在床畔的人闭了闭眼,突然弯下腰来急促的咳嗽了几声,拨开眼前想要阻拦的曜女官,踉跄着站了起来。
曜女官心惊胆战的扶着只着一身内衫,面上都是冷汗摇摇欲坠的人走到窗畔,刚准备劝皇后赶紧回到床上去休憩,眼角余光却瞧见内衫下露出的小腿上,一丝丝殷红的颜色缓缓爬动,不由惊叫道。
“娘娘,您——您流血了!”
“不碍事。”扶住窗框之后,皇后再度低身咳嗽了几声,面上却多了一丝血色,挥手道,
“退下罢,本宫要一个人呆着。”
曜女官担忧的看着主子,又不敢违抗皇后的命令,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退后一步,快步出去关上了门,只留皇后一人站在窗畔,有些怔然的望着庭院中种植的牡丹花,手指下意识向前伸去,眼光渐渐迷离。
脑海中仿佛闪过刺眼的阳光,那人低头去看牡丹丛中的那一株黑牡丹,金丝袖摆在掠过他身边时,盈着满满的芬芳。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那人拍着扇子轻声咏,回头时眯着眼睛凑到自己身前来,搬起那盆罕见的墨色牡丹放在脚边,笑道。
情儿,这盆墨牡丹送你,你把自己送给我,这主意怎么样?
斜他一眼哼了一声,笑容却掩不住。
那盆牡丹明明是我种的,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跟我做交换?
扇子在他手上一开一合,仿佛是在衬托那人无奈的眼神,和故作可怜的目光。
哎,一盆牡丹都要斤斤计较,你可真小气!好吧好吧,不如这样——你把这盆牡丹送给我,我把自己送给你,这你总不亏了罢。
他倚在窗框上,眼前因回忆越来越模糊,手指仿佛就要触到那盆墨色的牡丹,鼻端蔓延出花朵的清香,话语却像是堵在了喉咙里:“对不起……是我又惹你生气,是我又骗了你,我不怪你……阿锦……”
曜女官一直焦急的守在门外走来走去,不时侧耳倾听着屋内的动静,直到片刻之后没有任何声响时,她终于有点急了,也顾不得皇后的吩咐,就推门走了进去,结果一眼就看到面上仍有泪痕,昏倒在窗下的人,顿时惊叫出声。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景仁宫内霎时因为她这一声叫喊,打破了本来就不宁静的宫墙。
说着已然去召幸木贵妃,其实一直在景仁宫外迟疑着不肯离去的皇帝,同样也听到了那一
声叫喊,立时变了脸色,不顾身边人的阻拦,抬步就向着里面走去,在一阵请安声中推开了寝殿的大门,看着曜女官正无计可施的扶着人,顿时脸色骤变。
曜女官看着再度人事不省的皇后,正手足无措时,眼前就骤然一黑,抬头一看,却是去而复返的皇帝低身抱起了皇后,小心将他再度放在了床榻上,额头贴了贴皇后此时褪去灰白变得嫣红的脸颊。
看着皇帝的动作,曜女官不敢打扰,可还是止不住害怕的低声问。
“陛下,娘娘他……”
皇帝直起身来,脸色十分难看,一边拉被子给怀中的人包紧,一边沉声吼道:“传太医,立刻给朕传太医!”
曜女官闻言,立时惊慌失措的跑出去叫太医,皇帝却低头去看昏迷不醒的乌雅情,手指拂过他眼角的泪痕,像是难以忍受一般,焦急的连声唤道:“情儿,情儿?!你醒醒,朕在这里,情儿!”
没有人再回答皇帝的话。
景仁宫的灯一宿未熄,大金后宫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白雾,飞檐跟着看不清楚,到了清晨时分,竟开始下起了绵绵的小雨,不一会就打s-hi了朝臣进宫的石板路,等到大部分的朝臣都进宫后,一身黑甲的大将军木泰看着今日早朝特赦,虽然已经被罢免了官职,却被皇帝召见的慕容昊,忍不住叹息一声,劝道。
“你年纪不过双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想一直为官为国报效,或是上战场勇猛杀敌立功,都莫要总是违抗圣意,要知道那可是天子,不是其他什么人。”
“多谢大帅提醒,末将知道了。”
“你这小子,听没听进话去我是不知,只是要娶那心上人却是抵死不改了罢。”木泰听他回的恭谨,脸上却无什么表示,就知道他没听进去,一时无奈,“可惜看陛下这架势,虽说你是为了这事把官都免了,皇上也不会特地食言。照本帅来看,还是凶多吉少。”
慕容昊听到这话,倒是略微皱了皱眉,想起昨日江洛玉从白府出来之后,一直含笑不语,也不告诉他到底和白氏认亲如何,自己也就没有出口去问,遇上白家那些少年少女时,也将他支开仿佛不想让他知道,心底就有点打鼓:“大帅何出此言?”
木泰看着他脸色变来变去,不知道他心里在想写什么,就拍了拍他的肩权作安慰:“不说了,上朝去,你会明白本帅话中之意的。只可惜了你小子,本帅原还想将家中及篇的孙女嫁给你,可谁知道陛下的心思却是那般,可真是不可小视啊!”
听到及篇的孙女这几个字,慕容昊浑身一整,想起昨日和白意凡在门前商量的事情,抿了抿唇后暂时抛到了一边——倘若江洛玉昨日当真没有顺利回归白家,这个约定也就作废了,若是已然回归白家,等到他们定亲之后他再去帮白意凡,也不算太迟,总之木泰的孙女到现下还未物色好人选,以白意凡的身世和官职定然配得上,不过就是牵线的事情。
朝臣走入昏暗的殿内,一旁点蜡的宫女们纷纷退下,代替的是带刀的侍卫分立两旁,慕容昊紧跟着木泰走在左侧武官行列中,目不斜视刚刚站定了身体,就听见大太监魏海拉长的尖声
“皇上驾到!”
第258章 帝子赐婚
皇帝金色袍袖从众臣的眼前掠过,走上高高的御座,回身端坐下来,面容虽像以往一般严厉肃然,眼底却浮现着深深的倦色,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坐在御座上的皇帝今日仿佛特别没有耐心,语气却还算柔和,“今日上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皇帝的话说完,朝堂上一阵沉默,站在慕容奇身后的乌雅炎却眸光一闪,好似猜到了什么,目光冷冷的看了不远处的慕容昊一眼,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笑意。
就在他回头去看慕容昊的时候,上首的皇帝几近在同时也看了一眼慕容昊,唇角终是扬起了一点笑容,起身朗声道:“若是无事,朕有一事倒要宣布。”
“魏海。”
一边端着圣旨的大太监忙道:“奴才在。”
旦。
拿起明黄色,绣腾云的封赏圣旨,大太监深深瞧了垂着眼的慕容昊一眼,尖着嗓子开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昭武将军慕容昊边疆大胜,勤俭嘉勉,深得朕心,升从二品朝云大将军,留帝都内述职,边疆无有战事不得擅出。已故柔嘉长公主嫡双于近日找回,朕心甚慰,大赦天下,因其温良恭谨,品行贤淑,特赐宗室姓,封西华帝子,赐婚朝云大将军慕容昊,着礼部cao办,择日完婚一—钦此。”
西华帝子?
柔嘉长公主嫡双?
众臣听到这一道圣旨,纷纷为这圣旨的内容讨论起来,慕容奇担忧的看了慕容昊一眼,刚准备出列抢先开口,一身玄衣的人却已然无法忍耐,还没等殿上的议论稍稍平息下来,就低身半跪在地,加快了语速朗声道。
“臣回稟陛下,昨日宴会之上,微臣已然……”
不等他将话说完,朝堂之上顿时恢复一片寂静,众臣屏息凝神的垂下头不敢去触皇帝接来下的怒气,只有上首的皇帝眨了眨眼睛,换了一副饶有兴趣的神色,倒是没有立刻发火:“朝云大将军。”
慕容昊的话被他打断,一时间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皱着眉头回道:“微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