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不是没有厨子,只不过晋王府的这些包衣奴才们都被元宝打发出去赚钱了。
晋王府里的厨子自然是一等一饭店里的大厨,一个月少也有七八两工钱,就算是元宝抽了他们一人四两,也还有三四两有余。当年走得时候都是泪眼汪汪的,现如今天个个神清气爽,非元宝不招他们也乐得在外逍遥。
晋王府原本也有不少庄子,但我在宫里头那几年,都被舅舅手下的商队给吞并了,等我从宫里头出来,晋王府可谓是穷得连修缮的余钱都没有。得亏元宝想出了许多法子,才算勉强周转了下来,本王还混得了一个穷奢极欲的美名。
书跟我是天生的冤家,我不翻它还罢,略略这么一番便觉得头晕脑涨,在桌上翘着两腿假寐。
眼睛还没合拢太久,便有人敲门,我闭着眼道:「银耳燕窝汤就罢了,莲子蜜枣汤就送进来。」
门外元宝道:「王爷,德庆王爷要见您!」
我一听立即睁开了双眼,德庆王爷是当今的三皇子,握有京都两营的兵力,是个实力王爷。
这么一种王爷他们通常都是矜持的,人上他府的多,他上人府的少。
我这么一打开门,就见我那瘦瘦高高的三哥笑道:「你啊,就是一纨!公子,元宝说你阅书,我就说你是躲起来偷懒。」
我听了一笑,道:「我这王爷没其它事可干,唯纨!二字而已。」
两人说笑着,三哥便进了我的书房,他倒是真得第一次来我府上,自然被我书房的排场惊到,颇为诧异了一下,道:「十九弟,你这阵势还真是让我见识到了。」
我笑道:「都是见不得人的小玩意儿,让三哥见笑了。」
「这不是曹素功的墨锭么?」三哥拿我丢在一角压纸的黑块细细把玩,啧啧地称道:「唯有他家的墨绽,细腻柔滑,方可拿来做双面画,如今市面上已不多见,千金难求啊。」
我伸长脖子瞧了一眼,心道稀奇么,扇子哗地一下打开,微笑道:「三哥喜欢,那就拿了去吧,放我这儿也是一个废字!」
三哥看了我一眼,将那墨锭放下,长叹了一口气道:「十九弟,这双面画要画得好,功力非等闲之人可以cao持,旁人看来轻松容易,其实这当中举重若轻的功夫,远非一个平常人可以轻而简易学来的。」
我琢磨着三哥的话,微笑了一下,道:「三哥,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三哥元慎笑道:「我又岂会损你,三哥我这是真心在夸你!」
我摇了摇扇子,笑了笑,三哥这个人常年带兵,即便是拐着弯子说话也透着一股直来直去的味道。
最近风雨多变,太后n_ain_ai举措频频,只怕心神不定的大有人在.
三哥犹豫了再三,便道:「十九弟,大哥最近来找过你,对么?」
我摇了一下扇子,笑道:「是有这么回事,他送了一株绿萼,我不是转手送你了么?」
三哥叹了口气,道:「大哥也来找过我了?」
我眨了一下眼,道:「也送了你一株绿萼么,那可惜了我那株,早知便不送于你了。」
三哥笑了起来,道:「你这混人,跟哥哥也要打马虎眼么!你明知太后很有意思要换了二哥,大哥此来必定为着这事!」
我苦笑了一下,倘若他过来问我要不要当下一个太子,我自然说万万使不得,太后n_ain_ai这会儿找打手呢,可是他偏偏过来问我要不要当一个打手的打手,我却犯难。
我不怕得罪太后n_ain_ai,但却很怕得罪大哥。
三哥见我不言语,便道:「你是跟皇太后老佛爷长大的,你觉得大哥有几分胜算?」
我心里暗道一分都没有,太后厉害的紧,岂会喜欢一个爱摆弄闲花野Cao,不通时务之人,我没吭声迟疑了一会儿,方道:「太后的心思,岂是你我平凡之人可以揣摩的。」
三哥素来只有人求他,从没有他求人,听他我这么含糊的拖词,不由心生不快,道:「十九,哥哥也是诚心请教,你何需这些官话来搪塞于我!」
我见他急了,便道:「三哥,你问我一句两句的闲话,我自然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可是三哥你要问得是您的前程,这叫我如何回你是好?!」
三哥长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是太后太子那里两得意,别看太后现如今不理你,可是总是会不经意地提到小猴子什么什么的,可见她心里还有有你份的。」
我听了微笑了一下,心道被这位n_ain_ai惦记可不是什么美事,迟疑了一阵,便笑道:「三哥,你又何必去揣摩皇n_ain_ai的心思,不管是谁登这大宝,你自然都是福临大将军,领着你的三军,逍遥快活!」
三哥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起身道别,我见他远去了,颇有一些内疚。
虽然我从来明哲保身,但这会儿总觉得没尽到一个当弟弟的义务。
元宝进来,又是一番总结,道:「王爷,看起来咱们王府风平浪静,外面是巨浪滔天啊!要不是你这会儿坐冷宫,只怕咱们早就日进斗金了!」
我回身就是一折扇敲到他的脑门上,道:「银子,要有命挣有命花!」
外头是风声鹤立,本王依然风流如故。
修身养x_ing了几日,我依然下茶馆会李可,许是多日不见,我分明见到李可见到我身影的时候,眼睛一亮,不由心中也是一亮,有人惦记总比没人惦记要好。
李可的声音也不免亮了数分,惊堂木一拍,那嗓门是那种清亮沉稳兼而有之,令人听着心里舒服之极。李可说完了一出生辰纲,便下了台子,不多一会儿,门一开,我见他修长的身影便现身而入。不过也是一个寻常人,但只这么一站,便如玉树碧立,风吹竹林,一种悠然,一种雅致。
「坐,坐!」本王连声道。
李可似乎没有见到我垂涎的目光,镇定自若地在本王旁边的椅子中坐下。
「李可,本王最近没来,你还好么?」我笑道。
李可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早起一场说书,晌午过后再一场。」
我听了微微一笑,李可这么说完顿了一顿却又道:「自然,似王爷这等爱听说书的人也是不多见的。」
这也不是什么恭维话啊,我见李可的耳根有一点发红,心中微微一笑。
李可起身道:「不打扰王爷听书,Cao民先退下了!」
我连忙道:「不打紧,不打紧,你坐。」
李可还是退去了,我见他走得匆忙,突然起身追了上去,道:「你晚上有空么,一起吟诗赏月!」
本王匆忙没找到合适的托词,这话出口也不禁尴尬,本王像是吟诗赏月的人么!
李可倒是淡然地道:「好!」
我倒未曾想过李可答应起来这么爽快,愣了一会儿,才见李可早已经飘然远去。
晚上本王略略打扮了一下,衣服是换了一身又身,元宝瞧了又瞧,末了说:「王爷,您还是穿白色的吧,说书不是常说么,质本洁来还洁去……」
我顺手拿起边上的如意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什么不好学,牙尖嘴俐!」
元宝摸着脑袋,啮牙裂嘴地道:「王爷,这不是谁的奴才随谁么?」
我听了一笑,穿上白衫,拿上金玉扇,迎着秋风,潇洒地赴约去。
一见李可,不由地都傻了眼,人家也是一白衫之人,迎风而立,当真是独秀于林,俊秀雅致难以匹敌。我心里暗恨自己那个无法无天的家奴,什么不好选,偏偏选一白衫,想风骨人士,大抵穿白衣,我这不是无事找克么?
李可见了我这身白衫倒没有太大的想法,只是说道:「王爷,您来了。」
我哗啦打开扇子,笑道:「正是,本王有一些锁碎之事,因此来晚了,还望亦然不要见外。」
李可似乎没有因为我知道他的字而觉得惊讶,只略略点了点头,算是承下我的说词。
可也亦然,只觉得起这个字的人豁达之极,那种无可无不可的淡然非常衬李可这个人。
本王带着李可上了都城里最富盛名的德月酒楼,其实这酒楼得名纯属是因为这里座落在都城的日月湖边,菜倒是其次,但是这里湖景月色却是一绝。
元宝办事从来令人放心,德月楼里景致最好的一间包房已经给我定好了一间。
我带着李可直接进了包房落座,小二上了酒菜,便只剩了我与李可二人。
我自然不会当真吟诗作对,自爆其丑,不盗本王春心一分,这个我在紫式微面前能吟能对,但是却万万不敢在气质如华的李可面前大放阙如撅词。不能油嘴滑舌,便犹如去了本王一大长处,李可也是话不多,二人坐定,对酒当月,良久无言。
李可似乎是无论当下如何都能淡然自若的人,而我却不免有一些少少的尴尬,于是咳嗽了一下,扇子一指窗外的明月,道:「亦然,今晚的明月真是很圆啊!」
李可扫了一眼窗外,淡淡地道:「昨晚的更圆!」
我不禁一愣,却见李可一笑,我其实一直觉得李可是气质大于容貌,但这一笑却当真当得起色如春花四字,不禁傻在了那里。隔了许久,才放声大笑,李可也是微笑,末了才道:「想西夏皇朝有谁不知我晋王纨!无才,我又何必在明眼如亦然这样的人面前遮遮掩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