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亭从陆安手里领下了陆遥这个命在旦夕的烫手山芋,时间就仿佛一下变得紧迫起来。
天刚微亮,还睡意懵懂的阿辞被陆长亭从床上挖起来,洗漱好,匆匆吃了早饭后就塞到马车里去了。云染也随着进去,然后发发现阿辞正看着歪靠在角落的陆遥满脸错愕。
云染怕吓到他,只是跟他说陆遥突生急病,要跟他们一起去东阳看病。
阿辞很懂事,他生怕吵到陆遥休息,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就算跟云染说话也是压低了嗓音,小心翼翼的。
东阳隔临安比较近,不耽搁的话马车行一天半就差不多能到。
陆遥躺在马车里,脸色青白,呼吸好像越来越孱弱,云染表情漠然的将他看了一路,最后身子微动,从一个锦盒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解毒丹,捏住陆遥的下巴喂到他嘴里。
陆遥现在不能自主吞咽,云染就这样让他含着,左右能不能有点效果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换做往日云染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但瞧着陆长亭心焦的模样,云染就生怕陆遥一不小心没了,陆长亭就会难过,云染可不想他成天愁眉苦脸的伤心。
陆遥或许是有求生意志的,隔了好一会他的喉咙突然滚动了一下,似乎把药咽下去了。
“……娘,小叔的嘴巴好像颜色浅了点。”陆遥服毒后嘴唇颜色一直都是乌黑乌黑的,而现在颜色渐渐转浅,一直观察他的阿辞立马就发现了,忙抓着云染的袖子小声的报告:“是不是娘给小叔吃的药起效果了?”
云染只淡淡的瞥了陆遥一眼,对阿辞温柔的笑了笑,“可能吧。”
到了繁华的东阳,陆长亭也没耽搁直接奔着听雪轩而去,好在有云染打听且记下了路线,不然以陆长亭的认路本事来说,驾着马车找到天黑也不见得找得到地方。
可等他们到了所谓的听雪轩,才发这个地处偏僻的独立院落大门口周围竟然是严防死守了十二名侍卫,见他们想靠近,立马有人过来将他们拦下了排查。
陆长亭见来人眸带凛然的冷意和戒备,情况有些不似想象,忙将那块陆安交给他的木牌递出去,说明了情况。
侍卫接过端详了一眼,神色略微一整,复又抬头打量他,“你们是临安来的?”
陆长亭道:“是。”
侍卫微微颔首,态度较刚才稍客气了一点,但仍旧不容置疑的道:“此处禁止外人入内,但是你们既有令牌,便先随我进去,待我禀报了主人你们的情况之后,再行定夺。”
陆长亭闻言神情一松,又拱手恳请道:“我们这个病人情况有点紧急,烦请能快些给我们答复。在下感激不尽。”
侍卫扫了眼骑着马并立在马车旁一脸神情漠然的蓝衣少年,又望向被帘子遮盖住的马车,“马车内什么人,我需要检查一下。”
陆长亭怕云染不快,忙掀开帘子跟他打了声招呼,这才将帘子撩开来。
侍卫一眼望进去,里面果真如陆长亭所说,有一个面色惨然奄奄一息的病人,一个眼睛圆溜溜的漂亮小孩,还有一个……一身浅紫衣衫,眉目如画,眼神冷然如刀的年轻男子。
视线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便在云染脸上多停留了片刻,他这才转开目光,转身在前面带路。
“你们随我来。”
陆长亭将陆瑶从马车里抱出来,云染牵着阿辞,阿展跟在身后一起随他入内。
这座别院外面瞧着严整冷肃,进去才知,风景清幽雅致,如果忽略掉那些五步一岗的冷面侍卫的话,会更加令人享受。
几人边走边悄然四下环顾,陆长亭瞧着这架势心里已经有些底,这里的主人恐怕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如此想着他倒觉得有几分希冀,或许真的能让他请个好大夫将阿遥看好呢?
阿辞也察觉到了氛围不一般,这么大热的天,一路走来那些侍卫纵然都衣衫被汗水浸透,却都恍若未觉,目不斜视,各个都如同冰冷的石雕一样纹丝不动,严整肃然,颇有纪律,只有那间或一轮的眼珠子证明他们是活物。
阿辞有些不安的抬起脸来看看云染,粉嫩的小嘴努动了一下好像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染摸摸他的头,安抚他让他不要紧张。
引路的那名侍卫在进厅前,将陆长亭跟阿展身上的兵器缴了,阿展的剑几乎不离身,被拿走他表情有些不习惯的腾起丝丝愠怒,伸手想抢回来。云染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给他,他这才暗自气闷的抿了抿唇,一脸不高兴甩头,抱着双臂走进去。
云染也进去,坐下后将爬到他怀里的阿辞抱着,阿展站到他身后,没有了武器,更加的凝神戒备。陆长亭将陆遥安置在一个软椅上歪躺着,这才发现陆遥嘴唇颜色并没有那么深了,这是毒x_ing减轻的症状,他下意识里望向云染。
云染没注意,目光在不经意朝向外面打量。
这里用戒备森严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云染相信,皇宫里都不会有如此严密的守卫,如果刚才他们手里没有那块木牌,别说进来,恐怕连靠近都难。
只是,云染越瞧着这架势越觉得不似护卫安全,倒像是……防着什么人跑出去。
从上次发现楚晏宁衣服上的云纹之后,云染就有猜测,姜澈很有可能就是齐王府的人,而且还是跟楚晏宁关系亲近的人。陆安让陆长亭拿着牌子来东阳的时候,云染心中几乎肯定要来的地方跟齐王府有关,如今看着这严防戒备的阵势,果真八/九不离十。
云染想,姜澈或许会在这里出现。
如果出现了,他到时候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自己消失多年的父亲了……
云染气息发沉,半敛下眸,心脏抑制不住的躁动起来。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听雪轩。
守卫密布的内院中,寂静的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了,然而这份寂静却在此时被打破。
吱呀一声,一直紧闭的房门被缓缓打开。
刹那间,耀眼的阳光瞬间就如同光箭般s_h_è 了进来,云疏被那道强光刺激,下意识里就抬手挡住了自己的双眼,避开脸去。饶是如此,眼睛一阵令人难受的酸痛过后,便开始扑簌簌的流眼泪,视线更是一片恍惚。
慌慌张张跟上来的杨忠忙将手里四指宽的黑布给云疏的眼睛蒙上了,一阵大惊小怪的念念叨叨,“王妃,大夫说了,如果想出去透透气的话就将眼睛蒙上,现在正当夏日,外面光线正强烈,对您眼睛不好。要是被王爷知道了,奴才……”
杨忠脸白无须,嗓音尖细,又絮絮叨叨个不停。听他提起王爷,云疏打断他,“好了。”
被蒙上黑布之后,云疏本来就有些模糊的视线瞬间犹如被黑雾笼罩,眼前只余点点漏光。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布上轻轻按了按,云疏掉头摸索着往回走。
“我不出去就是了。”他说着,低低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云疏说过很多次了,让杨忠不要叫他王妃,杨忠始终没敢答应,云疏也知道他为难,无奈之下便由着他了。
杨忠想着他已经关在屋子里许多天了,觉得他总是这样闷着也不好,滴溜溜的小眼一转,便凑过去盯着他俊秀苍白的脸道,“王妃,算着时辰,王爷差不多要来了,不如我们去逛几步,说不定可以接到王爷,王爷看到您去的话,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杨忠双手捧在心口,做出一脸陶醉畅想状,仿佛已经预见到了那是一副怎样惊人美好的画面。
“要去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云疏一盆冷水直直泼下来,杨忠夸张呲牙的笑顿时僵住,嘴角抽了抽然后一脸沮丧。
他还想再劝,原本坐在桌边的云疏站起身来,朝着床边慢慢的靠过去,“我有点累,要休息,别让人打扰我。”
杨忠忙去扶他,言语间仍旧不放弃致力于调和两位主子的关系,“王妃您先慢着点,王爷待会儿来,肯定会带大夫来给您瞧眼睛的,王爷为了您已经四下重金寻找名医,您还是……”
杨忠霎时间止住了话语,闹了个脸红脖子粗,同时又生出些后怕。
因为云疏的一只手准确无误的掩住了他的嘴,以这种温和的方式示意他不要再开口讲话。
杨忠就是扶他也只敢隔着衣服碰,现在一双触感如暖玉般的手碰到了自己,他一惊的同时就是赶忙朝着门口望去。
没人比他更清楚,齐王殿下对这位有多么的珍重和疯狂,别说是肌/肤碰触到,就算是人家多看王妃一眼,王爷也会抑制不住的戾气狂涌,让人好一阵胆战心惊。
如果刚好王爷这时候来,看到这一幕,杨忠敢保证自己的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虽然他只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
从几年前那件不可提事件过后,王妃身边不再有任何的侍女,生活起居伺候他的全部都是从宫里调来的太监,整个院子里的守卫整整增加了五倍!真正的是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杨忠也是那时才开始在这位王妃身边开始服侍的。
他刚来的时候,王妃整个人抑郁又消瘦,眼神黯淡无光,几乎看不到丝毫的生气。
而王爷呢,脾气更是y-in郁暴躁到了极点,在外面摔东西摔的怒声震天,让所有跪在一旁的下人都瑟瑟发抖,可一抹脸缓口气之后,进了王妃的房间又立马是笑脸相迎,柔声细语的哄他喝药喂他吃东西,就算王妃闭着眼始终不理,王爷也没有任何的不耐,极尽温柔。
这样情况持续了一年多,王妃的状态才稍稍好点。
现如今,就连民间三岁小儿都知道,这个天下皇帝说话根本不顶用,什么事情那都是齐王爷说了算。王爷在外是何等的权势滔天,令人谈之色变,可在王妃面前,用着最卑微的姿态却都换不来一丝的笑容。
杨忠当年刚来听雪轩的时候,对王爷跟王妃间的关系是有千万种的不解,但是有一点,他是刻入骨血般的记在心底的,那就是——如果哪天,他们这一院子的人将王妃给看丢了,他们所有人都会立马人头落地,绝无二话。
然而他过后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这些年来,王妃几乎是从不为难他,连院门都很少出,x_ing子沉静寡言的让杨忠都觉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