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染站起身,眸光沉沉的来回踱步。陆长亭跟阿辞的视线就顺着他的动作跟着来回移动。
父子俩对了个眼色,分明是都察觉他似乎有些不对劲,阿展也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大眼睛眯着若有所思。
声音尖细……恐怕伺候他父亲的人是个太监。那么困住他父亲的人,应该就是齐王本人无疑了。
云染基本确定了猜测之后,却瞬间被自己的思绪深深的缠住了。如果他父亲跟齐王是相爱的,那么齐王为何要用这么大的阵仗将他父亲控制起来?亦或者,根本是齐王爷一厢情愿,爱而不得,所以才断了他父亲所有的踪迹,将他死死困于这一方天地。
那么自己呢?云染沉思,他到底是不是齐王的孩子?其实不管是不是了,云染都已经对这个禁锢自己父亲,从未见过面的男人深深的厌恶了。
云染现在只希望父亲能够再来见陆遥一面,他一定要想尽办法给他传递消息。他一定要把父亲给救出来。
可是一连五天,都没人再来看过陆遥,大夫给陆遥诊脉过后,很是意外,说他到底是年纪轻,恢复的比想象中要好,再过半个月就可以下床正常行走了,只是体力是一定比不上从前了。
纵使是这样,陆长亭也是很满足了。命救回来就行了,身体以后还可以慢慢的调养。
“阿展,去把药帮忙接过来。”陆遥的药都是厨房里的下人熬好了之后直接送过来的,云染扇着扇子,瞥到门口端着托盘进来的人,让阿展去接,然后又道:“天气炎热,把药放到一边凉一会儿再喝吧。”
阿展不动声色的点头,背对着床那边,将药碗放在桌上。
陆遥感动不已,对云染道:“你这么照顾我,对我好,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了。”
云染扫他一眼,弯起红唇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你大哥被我支使出去买东西了,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再说,我跟你大哥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不必跟我太客气了。”
云染他们是被允许出去的,但是每次出去回来都会被搜身检查。云染这天说想吃外面卖的酸梅糕,他借口天气热怠懒出去,陆长亭便出去买了,顺便带着阿辞出去逛逛,而他留下来照顾陆遥,陆长亭对他是十万分的放心。
隔了会儿,药稍微凉了,云染从阿展的手里接过来再递给陆遥,眸色温和,“喝吧,温度应该刚好。”
陆遥不疑有他,接过去咕嘟咕嘟的喝下去了。药虽然是苦的,但是心里却格外的甜。
他一直以为这人是讨厌他的,如今看来,并不是。
“……怪哉怪哉。”时隔多日,大夫给陆遥把完脉之后,捋着胡子,讶然的摆摆头,他看着陆长亭缓声道:“我看,小公子还是再多在床上休养一段时日比较好。”
陆遥一脸迷茫,不知道怎么回事,陆长亭的心也一下提起来,忙问:“不是说阿遥很快就能下床了吗?”
大夫思忖片刻,道:“小公子中毒凶险无比,有反复之状也是正常的,不过你放心,x_ing命已然无虞,只是卧床休养的时间要增加一些而已。”
阿辞抓着陆遥的手安慰道:“小叔别担心,你很快就会好的。”
陆遥勉强一笑,反手摸了摸阿辞的小手,目光不经意的转向站在一侧,一言不发的云染,他的半边脸笼罩在灯光的y-in影下,嘴角轻轻的抿着,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淡漠疏离的味道。
陆遥不知道他这样是不是针对自己,但是莫名的,瞬间就觉得心里一阵踏空的惊悸,有些发慌起来。
他下意识里脱口唤道:“嫂子,你不高兴吗?”
“你好好休息吧,别太费神了。”云染淡淡的说,然后就将趴在床边的阿辞抱下来牵着走了。
陆遥的病情时好时坏,不宜多动,只得继续在听雪轩里养着。
这天皇帝骑马摔伤,楚明亦刚才来听雪轩没多久就只得匆匆赶回皇宫去了。云疏等他一走,便起身准备去看陆遥。
上次云疏也是趁着楚明亦不在的时候去看的陆遥。云疏对陆遥很同情,同时又觉得他虽然做法傻了一点,但是敬佩他难得的一颗赤子之心。再加上,云疏真的已经太久没有见生人了,他十分想念那种感觉,好像能通过跟陆遥的交流,可以嗅到外界那种自由广阔的味道。
杨忠没有阻拦。因为王爷只是想限制王妃不能出去,但是没限制他在听雪轩内的行动,而且上次王妃一个人去看陆遥,回来告知王爷后,王爷问清楚他两人的对话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云疏这次说走就走,没让杨忠有个准备,等他们到的时候,陆长亭他们也才刚离开院子。
云疏在陆遥的院门口猝然停住脚步,凝神细听了一会儿,疑惑:“杨忠,我怎么听见有孩子说话的声音。”
杨忠也竖耳听了听,的确有小孩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这才回道:“依奴才所知,应该是陆长亭带来的那个孩子。”
云疏闻言不由莞尔一笑,“长亭的孩子吗?”说着又是一叹,“当年我还抱过长亭呢,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也老了。”
杨忠也跟着笑:“王妃您才不不老呢,出去说你二十岁也有人信。”他有些夸大,但是并不是奉承的话,云疏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年轻十来岁,只是眉眼间总是有抹不开的郁色,每日冷冷清清几乎不见笑容。
云疏平静道:“出去?姑且别提人家说我多少岁了,你觉得我这辈子还有希望能出去?”
杨忠一不小心触到铁板,忙闭嘴了。
云疏也懒得去问为什么每次他来,陆长亭就不在,他知道楚明亦的疑心病有多重,能让他来看陆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云疏进门之前,突然转过头去对杨忠说了一句:“对了,你这次再敢让我隔着帘子跟陆遥说话,我直接剁了你的手。”
杨忠伺候云疏这么多年,知道他是极好说话的人,但是拗起来王爷都束手无策。
杨忠听云疏这么而说,有苦难言,噎了半晌才无奈道:“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云疏突然脸色变得惨淡无比,僵直着身体哑声道:“我的眼睛很快就看不见了,现在是看一天少一天,好不容易有个人能说说话,却……”云疏悲哀的哂笑,“王爷这样做,是想让我提前体验瞎子的生活吗?还是说我这个瞎子见不得人?!”
杨忠在他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已经扁着嘴巴耸着鼻子抽抽噎噎,眼眶发红了,可怜,王妃真是太可怜了!这让人如何忍心?!自己怎么这么过分?!
他的良心受到了深深的谴责,一咬牙,一狠心,“依您的意思就是了,只是您还是不能呆太久了,好不好?”
“嗯,进去吧。”
杨忠一边扶着云疏,一边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唇边似有似无掠过的一抹清浅的淡笑,眨眼间就完全没有刚才一丝一毫失了魂般消沉的模样……杨忠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唉,被骗就被骗吧,也难得他如此高兴。
第40章 第四十章
陆遥没想到这次在那人进来看他前,没人过来打帘子。他刚坐直身子,一个身形清瘦,身着素雅衣衫,眼睛蒙着黑色布条的男子猝不及防就撞进了他的视线!
等云疏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了,陆遥还在盯着他发愣。
陆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果真很年轻!”
然而随着云疏摘下布条的动作,陆遥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身子往后一缩,猛地睁大眼睛,露出无比震惊的表情,“你,你你……”
这人……怎的如此面熟?!
方才云疏是蒙着眼睛的,陆遥还没太去注意,此时云疏露出全部的眉眼五官,陆遥登时就被惊到了。
云疏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温声问:“我怎么了?”
杨忠在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睨着陆遥,好像只要他乱说话就要来封住他的嘴似的,陆遥张口结舌,下意识里抓紧了胸前的祈愿符,然后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来。
他对云疏道:“你,你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我才看呆了。”
轮廓精致,皮肤白皙,眉眼俊秀,唇色浅淡,这人确实是很好看,但这不是他吃惊的地方,他所震撼的是,嫂子还有阿辞跟这人长得太像太像了!特别是阿辞,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云疏闻言不由失笑摇头,果然还小,连说话都是满满孩子气。
陆遥虽然不知道杨忠是什么人,但是他在旁边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陆遥觉得自己最好不要乱说话。
他压下心里的那份惊愕,强自镇定,主动跟云疏攀谈起来。等听到云疏说出他的真实年龄之后,陆遥几番瞪眼捶床惊呼,“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的!我不相信!”
“我骗你做什么呢,当年认识你爹的时候,我刚好十八岁。”云疏忍俊不禁,这孩子喜欢一惊一乍,但是云疏一点也不讨厌。
因为两人可以聊的话题也不多,云疏又问陆遥关于陆长亭的事情。杨忠见他跟陆遥说家常都说得柔声细语,笑意不断,不由为王爷感到一阵心酸。他望着屋顶深深一叹,王爷求都求不到的,这个小少年却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也不知道王爷知道了是作何感想?
“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呢?”陆遥问。
云疏道:“我姓云,我比你爹小几岁,你就叫我云叔吧。”
陆遥几乎不经思考的诧异道:“你姓云?”
陆遥下意识里想到那天云染目光灼灼叮嘱他的模样,呼吸陡然一乱,他眸光闪动垂眼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祈愿符,一瞬间有些恍惚发怔。
那天云叔来看他之前,嫂子特意过来跟他说了那几句话,还问他是否知道他是姓云……这是巧合吗?
不,肯定不是巧合。
云叔跟嫂子,还有阿辞长得如此相像,很有可能是有什么关系的。
嫂子说过祈愿符上绣着的是他们家乡特有的Cao药龙牙Cao,家乡的东西……嫂子……突然送他这个,是想通过他传递什么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