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争(出书版) 作者:彻夜流香【完结】(56)
“老爷,外面正乱着,你不多待两天才走?”阿福弯腰道。
“不了,你也知道这北齐军不得不北撤,这后面剩下的也就是和谈一事了,这个时候驸马爷的安全最重要,北楚军可指着拿住了他做筹码呢。”颜凉和颜悦色地道:“阿福啊,你也替我看了这么多年的密道,不如这一回就跟着我回去吧,一来呢你们一家可以团圆,二来呢我也可以上报朝廷,给你论功行赏。”
那阿福一听颇为踌躇了一阵子,但终于还是说:“老爷,我们一关门就怕有人会怀疑,到时候反而连累了老爷。我还是留在这里给您看着密道吧,等太平了再离开这里去找老爷。”他这番话倒也无懈可击,颜凉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
阿福卖力地替颜凉收拾了一点吃用之物,打了个包裹又将他们三人送到了柴房。原本的那个洞口叫一堆柴禾给堵上了,颜凉吩咐阿福挪开。
而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嘈杂之声,伴随着砸门之声,像是北齐军正在挨家挨户的搜人。
汤刺虎一皱眉头,对颜凉道:“你先下!”
颜凉见原夕争不动声色,只好无奈地转过头来对阿福道:“你前头带路!”
阿福略微迟疑,道:“老爷,不如我留在这里替你们挡一挡北齐军吧!”
颜凉冷哼一声道:“慌什么,不有你婆娘挡着?”
阿福无法,只好跃入了洞口,汤刺虎与颜凉也随之跃入,原夕争用剑挑起一堆柴禾,然后纵身跃下,那落下的柴禾刚巧掩住了洞口。
汤刺虎心急如焚,现在的北齐军恨不得能吃了原夕争。如果此时原夕争落入了北齐军之手,实在是生死难料,即便他自己能逃走,但之前的功劳肯定是折得一分不剩,是否会招来杀头之祸也很难说。
倒是原夕争显得从容不迫,出了洞口挥了挥身上的泥土道:“走吧!”
颜凉转过头对着阿福和颜悦色地道:“你此次功劳不小,老爷我记下了,你回去好生看守着这条密道。”
阿福如蒙大释,刚转身只见颜凉面露凶狠之色,一刀捅入了阿福的后背心,可邻阿福连气也未吭一声就此一命呜呼。
原夕争微微转过头,汤刺虎则冷笑了一声道:“这人替你看守了四五的狗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倒是够歹毒。”
颜凉又换了一副悲戚之色,道:“正因为这个奴才已经在襄阳停留了四五年,小臣才不敢冒险留下他,小臣这也是为驸马着想,才狠心杀了自个儿忠心的奴才啊……”他说着还挽起衣袖擦了擦眼角,汤刺虎做了一个欲呕的姿势。
原夕争知道方才正是阿福几次的犹疑已经令颜凉心生疑窦,再加上不肯随同他离开,这才促使颜凉下了杀心。这颜凉看上去胆小贪财,但却能屈能伸,当机立断,也心狠手辣,怨不得能守着一座孤零零的荆州还能活得如此滋润。只可怜阿福婆娘此刻只怕还在提心吊胆地等着阿福回去,原夕争心中想着,暗暗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这颜凉是如何联络的,他出去不多一会儿就弄来了一艘轻舟,显见也是他安排的逃命方法之一,他自得地冲着岸边的原夕争他们扬手,惹得汤刺虎小声地骂了一句:“难怪弄不死这小人。”
原夕争低头上了舟,朝阳日出,汉水边芦苇随风送迎,明晃晃的金色衬着一水天青,令人心旷神怡。可原夕争的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是归去,而是离别,风萧萧兮易水寒,倍感凄凉。日出雾散,远处快马疾蹄踏出的烟尘远远可见,轻舟不敢怠慢,渔夫竹篙轻点,便似顺江飘出一里地。
原夕争突然见一匹枣红色的马匹沿江疾奔,这个时候能追得上顺风顺江轻舟的马匹除了李缵的坐骑与骑术还能有谁。远远似乎传来了李缵呼唤之声,原夕争不由心中一紧,身后汤刺虎道:“驸马,好像是李缵!”
原夕争微微沙哑地思了一声,汤刺虎冷笑了一声,道:“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闯进来!”他一转头喝道:“把我弓箭拿来!”
颜凉立即递上了一把黑黝的铁弓,汤刺虎满弓搭箭,独眼刚露出凶光一只细长白皙的手搭在了他的箭矢之上,汤刺虎不禁一愣,原夕争居然阻了他s_h_è 箭。
不等汤刺虎发问,原夕争已经把弓箭拿过来,道:“难不成你的箭法比我的更好么?”说完,原夕争抽箭搭弓,汤刺虎只觉得原夕争整个人气定神闲,如一柄出鞘的剑一般,寒冷而无情。
那一箭的绝情便挟着彻骨的寒冷朝着李缵s_h_è 来,有一刻李缵几乎都忘了躲闪,胯下的千里驹突然受惊,扬蹄长嘶,李缵猝不及防被甩下了马匹,那枝箭羽也结结实实地穿透了马腹。
汤刺虎大叫了一声可惜,道:“只差一点就送这李续归西。”
颜凉却是轻哼了一声,汤刺虎光看着那一箭凌厉,他却看到了原夕争眼中的痛苦。这一箭颜凉知道原夕争是s_h_è 得心不甘情不愿的,但是军国大事,个人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原夕争的背后是成千上万的南朝百姓,他若是此刻投敌叛变,不说那种有违人伦的感情,就算叛国贼这骂名也能压得他无处容身。
几人轻舟回了荆州,如今的荆州是一座地地道道的空城,既没有人烟也无粮Cao,李缵的三十万大军显然将荆州城翻了个遍,但都没能找出点什么有用之物。不过李缵的大军倒似乎颇有风度,没有恼羞成怒一把火烧了这繁华的边城,这倒令得颜凉汤刺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若是城池被毁,他们的功劳再大也不免会大打折扣。
三人之后便显得颇为轻松,李缵虽然贴出了告示通缉原夕争,但可惜他似乎自身也难保,北齐帝震怒,责令曾离将李缵去甲押解回京。这十数天里,一切的形势都大不相同。没有粮Cao,北齐军不得不撤兵,失却了秘密武器的保障,攻克南朝又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可南朝的茶叶丝绸盐却是必需之物,于是北齐与南朝开始了又一次的和谈,且北齐此次不得不低下他们高昂的头颅。
原夕争因这一战而天下扬名,但昌帝对楚因的赏赐厚重,却只给了原夕争几句轻描淡写的嘉勉。汤刺虎则连升三级被封为荣威将军,只可惜他七百骑只逃出了三四人,也算是有喜有悲。颜凉多了一个兵部司马的闲职,依旧是荆州刺史,另外封赏了黄金百两,得了一个封号祥福公。
顾崇恩见着了原夕争偷偷笑道:“这颜凉也忒倒霉,这祥福公后头若再添一个公字,听起来那是十成十的太监,比起大公的封号倒更神似一些。”
原夕争听了只微微一笑,顾崇恩见原夕争笑得勉强,指着酒楼下欢歌跳舞喜庆的老百姓:“你积了这么大的功德还不高兴么,少了些许赏赐又何足道?”
原夕争一笑,转头道:“在老顾的眼里,我是计较赏赐的人么?”
顾崇恩端着酒杯指了指原夕争,然后小声道:“你说昌帝捧梁王,却冷淡你这个驸马,这当中是何道理?”
原夕争落座,剥了一会儿花生米,然后细长的手指一个个将这些花生米排好,笑道:“圣上大约还不想放弃德王吧,梁王受了嘉奖,因为他是此战的主帅,我若再受赏赐厚重,难免别人便会以为圣上已经打算弃德王而看中了梁王。”
“正确。”顾崇恩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长叹了一口气道:“这就是圣上最大的毛病,优柔寡断。”
原夕争晃了一下手中的酒杯问:“你在京中连横的如何。”
顾崇恩稀疏的眉毛一扬,小声道:“梁王势不可挡啊,这些京官们眼睛都亮得很。”
原夕争将酒杯放下,起身笑道:“那没我什么事了,我先走一步。”
“喂,我话还没说完呢。”顾崇恩冲着原夕争修长的背影道,原夕争则挥了挥手,脚步不停地离开了酒楼。
江南春早,才过新年,便似乎已经是春暖花开。外面的欢歌笑语,仿佛更是将这缕早春的气息蒸腾得四散开去,令人有一种暖洋洋的慵懒。
原夕争似乎全然不为这气氛感染,只低头朝前走去,很快便走到了一处y-in暗的巷子里,忽然转身手一挥,只听啊呀一声,眼前便摔落下来几个人。
“驸马,驸马别误会,我们是梁王派来保护你的。”地上的暗卫捂着腿连声道。
“梁王让你们来跟踪我。”原夕争轻轻皱了一下眉头,这几个人身手一般,却都是跟踪盯梢的好手。
“王爷怕北齐军嫉恨于您,会对驸马不利,所以令我们远远跟着,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一个策应。”那个暗卫头上冒出了一头冷汗,他们一直以追踪见长,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便暴露了。
“不必了,你们都回去吧,这事情我闩会跟王爷去说。”原夕争踏过了他们转身走出了巷子。
暗卫们只得无奈地看着原夕争越走越远,恨恨地捶了一下地,这才发现原夕争用来击落他们的是几颗花生米。等他们回了王府,还以为等着他们的是梁王的怒气,谁知王爷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挥手让他们下去,不禁大松了一口气之余也心中暗暗疑惑。人人都以为梁王温和斯文,但唯有这些从小在梁王府长大的暗卫们知道,不完成任务,梁王的惩治是严厉也不讲情面的。
“景渊,你觉得驸马这个时候甩了派去的暗卫又是何用意?”楚因淡淡地问着旁边的中年男人。
东方景渊思考了一下,方才道:“原夕争的x_ing子素来爱独来独往,但这么不领王爷的好意,也实在太傲气了一点。”
楚因微微一笑,道:“景渊啊,我知道同为谋臣,你难免有一点不太服气子卿,但是谋臣还是要讲究一点风度,否则很容易入诡道。”
东方景渊脸露愧色,慌忙躬身道:“臣该死。”
楚因挥了挥手,笑道:“你言重了,不服气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你有一点说对了,傲气正是子卿最大的毛病……但却不是能令他致命的弱点。”
东方景渊等着这位王爷说原夕争的致命弱点是什么,但楚因却话锋一转说起了目前的时局,东方景渊自然不能开口让楚因把上个话题接着说下去。这么一个达达的疑问憋在心里,以至于东方景渊出来的时候,仍然在揣度楚因后半句的意思,如果傲气是原夕争最大的毛病可却不是他最大的弱点,那么原夕争最大的弱点其实不是他的毛病,难不成还是一个优点?东方景渊想到此处不禁苦笑了一下,这当真是一个绕口令一般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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