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争(出书版) 作者:彻夜流香【完结】(75)
他在村里走了一圈,自然还是又转到了自己家的门口,刚将供品放上,便喝道:“谁?”
只见一阵悉悉索索声,从断壁后面露出了青湘憔悴的脸。
“是你?”原夕争冷冷地扫了一眼青湘。
青湘一看见原夕争,便扑倒在地,号啕大哭,道:“子卿少爷,我等得你好苦。”
原夕争皱眉道:“难不成你知道我会来?”
“不,不是,是因为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这里等候你。”青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原夕争却只是淡然地看着。
绿竹道:“你不去伺候你的娘娘,在这里等我们家小少爷做什么?”
青湘抽泣道:“子卿少爷,娘娘快不行了。”
绿竹啊了一声,原夕争却是面无表情,隔了一会儿才道:“既然你的娘娘就要不行了,你更要在身边多多伺候才是。”
青湘抹了一下眼泪,道:“子卿少爷,娘娘想见你最后一面。”
原夕争将供品放上,c-h-a入香然后道:“回去跟你娘娘说,人生里总有一些人,对她来说相见不如相忘,比如我原夕争。”
青湘面带绝望之色,似乎还想多说什么,但又对原夕争冰冷的神色颇为忌惮,终于还是不敢多言,只好哭泣着起身,却全身乏力,刚起来就滑倒,绿竹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青湘再怎么可恶,可到底是原村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人,见她如此落魄,绿竹心里也甚为不好受。
绿竹一扶便可见青湘的手背上皆是鞭笞之印,不由大吃了一惊,道:“这是谁打你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像是正说中了青湘的痛处,她边哭边叙说。她虽说得支离破碎,但原夕争与绿竹也知道了一个大概。太后不喜爱曾楚瑜,两人在宫中的关系越来越恶化,终于太后技高一筹,曾楚瑜后位被废,降为贵妃。现如今宫中最得宠的是许大人的孙女贤妃,她嘴甜,出身高贵,又有太后依仗,一心一意想要登上后位。
按青湘的说法是这个女子表面上是个端庄淑女,但其实是个恶毒的女人,一直在找她与曾楚瑜的麻烦。曾楚瑜病得快死了也是被她气出来的,原夕争却知道青湘多半是曾楚瑜得势的时候太过嚣张,如今曾楚瑜虽然没有完全倒台,但后位被夺,降为贵妃,已然是大势已去,宫中那群势利小人自然是放他们不过。曾楚瑜那样的心高气傲的x_ing子,只怕如今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原夕争无声地叹息了一下。
青湘见原夕争始终没有表示,只好起身抽泣着离去。绿竹略怀歉意地看着这个从小长到大,做奴才也一直显得做得比自己高一个层次的姐妹蹒跚着逐渐远去。她一低头,忽然看见了青湘刚才滑到地面上有根簪子,是一根木簪,显然断掉了,木簪原本不值钱,断了自然就丢了,可是主人却用金缠丝将两截又连在了一起。
绿竹忙唤道:“青湘姐姐,你的簪子。”
青湘走过来一瞧,叹了一口气道:“这不是我的,是娘娘的,我刚才忘了。她跟我说若是子卿少爷不想再见她这个罪人,她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让我将这根簪子还给子卿少爷,叫子卿少爷从此忘了曾楚瑜这个人,就当他们从来没有相识过。不曾相识,也不曾抱怨,没有遗恨,便无从惦记。”
她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慢慢离去,突然听到背后有人道:“站住!”
青湘一怔,马上便意识到这是原夕争的声音,不由惊喜地转过身来,满含期盼地看着原夕争,吃吃地道:“子、子卿少爷。”
原夕争道:“你跟我说你们娘娘最近的情况如何。”
“回子卿少爷,娘娘自从嫁进王府生了一场大病,便一直身体不太好,之前是因为有贵重的药物调理,不想才将将好就发生了这么一桩大事。如今是一日比一日憔悴,咳个不停,我瞧着是没有多少日子了。”青湘想起曾楚瑜倘若一死,她这个大宫女的下场,不由更是悲从中来,抽泣了起来。
“那就是你娘娘还能动,是不是?”原夕争皱了一下眉问道。
青湘强自压回悲声,道:“娘娘虽然整日卧床,但下地走两步还是可以的。”
“好。”原夕争转过身去,道:“回去告诉你们娘娘,后天她若是能出得宫来,朝西走,我自会去找她。”
青湘大喜,连声道:“多谢子卿少爷,多谢子卿少爷。”在青湘心目当中,眼前这个子卿少爷只怕是无所不能,倘若那病歪歪的曾楚瑜见了他一眼,有可能就多出几分生机来。这么一来对青湘来说简直就像是死里逃生一般,如何令她不喜。
等青湘走了,绿竹才道:“咱们真的要去见楚瑜小姐吗?会不会太冒险。”
“看情况吧!”原夕争叹息了一声,道:“也许这是我跟她最后一面,总要有一个了结。”
绿竹不再吭声了,隔了一阵子道:“青湘现在也挺可怜的。”
隔日,青湘驾着马车从皇宫西门出来,这西门的守将是曾楚瑜当年在荆州收留逃难的人之一。曾楚瑜见这人孔武有力,便提拔了他当楚王宫的护卫。哪知此人竟然累积功劳,直至做了皇宫的西门统领,曾楚瑜的心腹不多,但此人绝对能称得上是她的死士之一,这就是原夕争让她从西门出来的原因。
青湘穿了一身太监的服装颇有一些紧张地看了一眼眼前的查牌卫士。禁卫军扫了一眼青湘出宫的牌子,直把青湘吓得浑身冷汗直冒,哪知那卫士只是道:“看好牌子,记得酉时要回。”
青湘没想到如此这般就轻易过关了,连声称是,驾着马车一路便过了护城河桥。
马车里不时地传来几声咳嗽之声,青湘驾着马车足足有一个时辰,也不见有人叫停,不由心中不上不下,转头道:“娘娘,这,这子卿少爷会不会又改变主意不来了,我们还是回去,这么跑远了,万一宫里叫人发觉了……”
车里的咳嗽声停了,曾楚瑜冷冷地道:“不要停,接着往前!”
青湘只好收回了下面的话,硬着头皮往前赶走,隔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人影一晃,身边便多了一个人,青湘先是大吃一惊,接着大喜过望,道:“子卿少爷。”
“去车后吧,这车子我来赶。”原夕争道。
青湘掀开了帘子,坐进马车道:“娘娘,子卿少爷来了。”
曾楚瑜额头上都是密密的细汗,听了青湘的话,只嗯了一声,眼睛虽还是紧闭着,但整个人像是松了下来。
车子转了几个圈,在一处宅院门前停了下,青湘将曾楚瑜搀扶了下来。
“子卿……”曾楚瑜含着泪,道:“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了!”她说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原夕争微微叹息了一声,冷淡地道:“这儿风大,屋内说话吧。”
这个院子所处的地方极为僻静,屋内的陈设虽然简单但绝不简陋,甚至于颇为精致,一看便不是普通的人家。
曾楚瑜扫了一下四周,道:“子卿,你一直住在这里?”
原夕争淡淡地道:“不是,这里是过去大理寺卿左央名的私宅。”
“那个,那个留书脱靴挂印的大理寺卿?”曾楚瑜咳嗽了两声,道:“亏得他走得早,皇上颁旨逮他,他已经挂印走了。”
原夕争听了却是微笑了一下,这个大理寺卿只怕现在是在蜀国给他的公主说故事了吧。
两人说了这么一阵闲话,就像是找不到话说了,彼此之间的感觉变得极为遥远跟陌生。
“子卿,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见你一面,我也知道我走得太远了,你已经不再喜欢楚瑜。”曾楚瑜说了这么一段,越发咳得厉害。
原夕争只道:“弯阳的医术很高明,你怎么不让她看看?”
曾楚瑜苦笑了一下,道:“我不过是落日的黄昏,又怎么能差得动如今的大内密探首领弯阳大人,她一直忙于追捕你,根本很少回京城。”
原夕争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想到弯阳竟然成了大内的密探,细细想来,弯阳与自己仇比海深,也许用她来追捕自己确实很恰当,至少没有人会比她更用心。
曾楚瑜低着头,看着脚上那双苏绣花鞋,鞋面有一点旧了,但依旧能看出是吴苏最好的绣娘的杰作,精致里透着几分独具匠心。
她悠悠地道:“这几日我总是在想我们的小时候,想起你在树下摘桂花,给我做桂花圆子,想起你偷偷藏j-i腿给我吃,为了藏只j-i腿,结果弄脏了新衣服,叫原妈妈骂你。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最近伙食太差了,我总想起吃的……”曾楚瑜说着苦笑了一声,原夕争想起了往日,心中也不禁一阵难受。
“你说过会守护我一辈子,我一直很相信这个一辈子,所以一直在等,一直都在等,我想我是等不了了。”曾楚瑜缓缓地道。
原夕争将头偏过一边,将眼里涌出的泪意关闭在眼帘里,隔了一会儿才道:“往事已矣,让我们都忘了过去吧,这样对你来说更好一些。”
曾楚瑜偏过头来,她的眸子是那种浅灰色,常常令人看上去有一种目盲的感觉,但此刻她的眼睛却像是很深,她很深地看着原夕争,然后道:“我不会忘的,因为这一辈子我也没有足够的时间用来忘记。”
原夕争低垂了一下头,然后捏着手中的蟠龙簪子,道:“这根簪子我就不还你了,以后我无论去哪里,都会记得你的。”
曾楚瑜知道原夕争的意思,原夕争带走了这根簪子,是带走了他们曾经所有的缘分,从此以后,眼前这个人不会再与她相见了。
她的泪水突然之间便涌出了眼眶,放声大哭了起来,原夕争不由自主地朝着她走了几步,沙哑地道:“假如我是个……”
曾楚瑜突然抓住了原夕争的手臂,红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微笑道:“不要说假如,子卿,这个世上没有假如,只有必然。比如你跟我……”
原夕争心中一惊,只觉得臂上针刺般的一痛,连忙手一扬就将曾楚瑜的手腕扣在手中。曾楚瑜纤纤的玉指上戴着的戒指里突出了一根银针,很短,却闪着锋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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