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眼前这少年的傲气也让西门夺虹十分吃惊。或许是花径香的身形纤细面容秀美,实在无法让人将铁骨铮铮这类的词语和他联系在一起。
但偏偏,他的骨头确实比大多数膀大腰圆的高状男人还要硬,就连他说出的这句话,都是如此平静,平静的令西门夺虹不自禁的就肃然起敬。
「好,我带你离开。」西门夺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将花径香手中的刀子给夺了下来,然后他就那么横抱着花径香站起,对鸨母道:「他的赎身银子,你开个价,让典透留下付账。」说完,便大步昂然走出轻香楼。
典透就是每次跟着西门夺虹来勾栏院的随从,当下听见主子有命,哪有不遵从的道理,待那老鸨开出价来,认真数了银票递过去,一边还在心里想着:这幸亏是让我付,若让主子来付钱,只怕把一万两银票甩下去就走了,哎哟我的妈呀,那我们可真亏大了。
西门夺虹抱着花径香出了门,正要往前走,却听怀中的人低声说了句:「我可以自己走。」声如蚊蚁,透着一股让人怜爱的羞怯。
低头一看,就见花径香雪白的面庞上竟染上一抹酡红,说不出的艳丽可爱。
西门夺虹微微一笑,将他放下来,打趣道:お稥「刚刚寻死的时候真是大义凛然慷慨无比,说出的每一个字无不是掷地有声,怎的这时候却害羞了?」
花径香似乎有些嗔怒的瞪了西门夺虹一眼,一张了无生气的面孔顿时就如活了过来般,摇落万种风情。
「千古艰难唯一死。当你认为必死的时候,自然是把一切都能豁出去。只是如今死里逃生,任谁也都会胆怯害怕,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表现对西门夺虹有些不公,于是花径香重又垂下眼,淡淡的解释了一番。
「咦?你真的知道害怕吗?我看你跃下的时候,连犹豫都未打一个,没想到你这样的人竟然也怕死?」西门夺虹惊讶的看着花径香,发现这少年实在是很有趣。
「自然害怕,谁不怕死呢?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是我不能忍受成为男人 y- ín 乐的工具罢了,那就只有一死能助我解脱。否则,即便这一次可以以死相挟逃过一劫,妈妈却迟早还会再给我下ch-un药,那时候,只怕我就连死都办不到了」
花径香咬着嘴唇,秀气的眉头紧紧皱着,显示出他在ch-un药和死亡之间的选择坚决无比。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主见。」西门夺虹对花径香的钦佩又上了一层。
下一刻,却见花径香瞪圆了眼睛,惊讶叫道:「小小年纪?谁告诉你我年纪小?我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
「二十三岁?」
西门夺虹从来都是稳定有力的步伐忍不住踉跄了一下,怨言的看着花径香,这个声称自己二十三岁的男子,看上去倒比十八岁的自己更显得年轻,老天爷也太宠爱他了吧。
「是啊,二十三岁。可能之前家境好,所以没吃过苦,才让我看上去年轻一些吧。」
花径香苦笑一下,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好人家的孩子,琴棋书画无不精通的,还跟着一个怪人师傅学习药理毒理,谁知到头来,家逢大变,我毒死了那个害我家的仇人,怕吃官司,才会把自己卖到这风尘之地,之前明明说好了的……」
他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又叹了口气。
西门夺虹却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怪不得合约上是不卖身呢,原来是他自己把自己卖了的,小倌的地位低下,不可能像女子那样只以琴棋书画来招那些品味高雅的客人,所以鸨母才会想办法磨折刁难,让他做苦力吧。
西门夺虹想到这里,就听花径香又轻声道:「这些话,我本来不会和任何人说的,但你救了我的命,我必须让你知道,我是一个双手沾染了鲜血的人,你是否收留我,由你来选择,赎身的银子……」
花径香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咬住了嘴唇,西门夺虹觉得他这个动作很好看,却见他垂下头轻声道:書香門第「我会想尽办法还你的,只不过会慢一些……」
「唔,不必这样。说到底,是我自己去救你的,没人逼我,而且你本来也给了我选择,是我选择不把刀子c-h-a下去的。既然这样,我就要对你负责到底。你说你双手沾染了鲜血,你不知道我手上沾的鲜血比你多得多,是否来我这里,应该由你选择。」
西门夺虹的话再一次让花径香瞪大了眼睛,不过很快的,他便听到花径香郑重道:「我相信你是个侠士,这世界上,总有人的血让人忍不住要替他放出来,你肯收留我,我就跟着你。」
「侠士?」西门夺虹险些被这个称赞呛到,他无语抬头,心想没想到我这魔宫的总宫主,竟然有一天会获得侠士的称号,要让其他兄弟听见了,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花径香就这样跟着西门夺虹回到了魔宫总宫,他虽然没有武功,但是人长得漂亮,x_ing子又温柔和蔼,没几天功夫,便和下人们处的融洽起来。总宫里,即使是一个杂使粗汉,也有可能是高手,但大家却都十分听花径香的话。
西门夺虹把花径香带回来交给总管后,就再也没有去看过他,只是偶尔将总管叫过来问问他的情况,听说在这里住得很好,也就放心了。
过了两个月,西门夺虹要闭关修炼尊魔弄月心法,虽然他是总宫主,但这尊魔弄月心法他却不是七个人中最高的,因此也时常勤奋修炼,只是这心法难练的很,即便勤奋,要更上一层楼也是难如登天。
闭关一个月,虽然没更上一层,但在第六层修为上又有所精进,这已是很难得了,因此西门夺虹也很满意。
出来的时候,正是繁星满天,空气中浮动着梅花的淡淡香气,西门夺虹想起自己闭关前,这满园梅花连个花骨朵也没打,如今竟然就竞相开放了,倒还真有点儿「到乡翻似烂柯人」的感觉。
万籁俱静,四周连半丝声音也没有,偌大的梅花园在一泻千里的月色下,格外清幽宁谧。
西门夺虹并不是一个很诗意的人,不过看到眼前景色,也不由得从胸中泛起一阵想要吟诗作赋的冲动。
只是还未等张口,他的脚步便倏然停住了,目光也定在前方不远处那个沐浴着月光,正在折梅的少年身上。
如水似银的清辉下,少年一袭白衣,微微的寒风吹得他衣袂飘动黑发轻扬,衬着精致的五官出尘的气质,刹那间,西门夺虹明白了什么叫风华绝代,什么叫倾国倾城。
在最初的那一刻,西门夺虹还以为是月宫中的仙子降临了人间,不过转瞬间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嫦娥总不可能是个男人吧,而且前面的那张脸,自己其实还是有些熟悉的,细细想了一下便想起来了,这是那个被他带回来的叫做花径香的少年。
这么晚了,又是寒冷天气,不知道对方在这里干什么。西门夺虹有些好奇,轻轻的接近花径香,才发现他并不是在攀折梅花。
只见花径香左手擎着一只做工精美的陶罐,右手则轻轻攀上梅花枝头,抖一抖,便有几团白雪落进陶罐之中,原来他竟是在收集梅花上的雪水。
西门夺虹更诧异了,心道这大冷天的,又是深夜,他跑出来就是为了干这个玩意儿?要说童心未泯,堆雪人也比这个强啊,瞧那一脸认真的样子,唔,难道这梅花上的雪水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想到这里,便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花径香的肩头,沉声道:「这么晚了,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花径香似乎是吓了一跳,旋即回过头来,看清是他,面上现出惊讶之色,不过转瞬即逝,然后他擎高了手里的陶罐,微微笑道:「我来取这梅花上的雪水,宫主怎也不睡觉,跑到这里来了?」
西门夺虹淡淡道:「我闭关练功,刚刚才出关的,路经这里,便看见月光下一个绝代佳人正在折梅,我还以为我这梅园有这样大的面子,竟将月宫仙子都给勾引了下来,谁知走过来一看,却原来是你。」
花径香看着西门夺虹,眼神又是嗔怒又是好笑,他紧咬着嘴唇,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半晌,方别过头去赌气道:「宫主,你如此身份,说出的话应该是金口玉牙,怎也开这样的玩笑。」
「金口玉牙的那是皇帝。」
西门夺虹看见花径香这副颇有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只觉更加可怜可爱,忍不住就想打趣:「我之所以要做一个江湖人,为的就是自由自在,要什么金口玉牙呀。」
花径香又轻轻瞪了他一眼,索x_ing转过身去继续收集雪水,一边道:「夜深了,宫主请回去休息吧,我收集完这一瓮,也要回去的。」
「无妨,反正我也不困。」西门夺虹不自觉就跟着花径香的步子慢慢向前挪去,一边好奇道:「你花了这样大力气弄这些,是有什么作用吗?梅花上的雪水不也是雪?这梅园到处都是雪,选那干净的地方,一捧捧的弄它几大瓮也就是了。」
花径香微笑道:「不是这样说的,之前我家道还未中落的时候,常去一间叫做普济寺的寺庙,那里的住持是我忘年之交,每次都以珍贵好茶招待我,他那里的茶香气四溢,我也算走了不少地方的,竟没喝过比那更好的茶。便因烹茶的水就是这梅花初雪所化,且这雪水有时也可用作药引,以前忙碌流离,哪有这闲心,如今没什么事情,这梅园又十分的好,所以今日傍晚我一见下雪了,便兴起这念头,好容易等到半夜雪停了,就立刻过来了。」
话音落,西门夺虹忍不住笑道:「真是文雅之人,像我这江湖俗子,可体会不出这种心境,不过听你娓娓道来,却也觉风雅无比。」
「等到埋两年,春天的时候,雪化了,我替宫主烹茶,让宫主尝尝那人间最美妙的滋味,宫主就知道风雅的绝不是今夜这举动了。」花径香微笑,伸手又拂落了一朵梅花上的白雪。
西门夺虹真是服了花径香的耐心,那梅花的花朵本就不大,只花蕊处一点雪,要收集一瓮谈何容易,他初时还觉十分有趣,然看了不到半刻钟,便觉厌烦了,叮嘱花径香早点回去后,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