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攸看着地图上的那处地方,忽然皱了下眉头,开口道:「元帅,莫非是要将敌军诱入这个洼地吗?」
「正是。」张力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水无攸,然后竖起大拇指称赞道:「果然是智计过人的水大人。我和王将军商量过了,此处洼地两面临着高山,东面临着萧河,只有西面是出口,待他们进入洼地后,就派大军堵死其退路,接着便可瓮中捉鳖。」
水无攸点头道:「听起来倒是一条妙计,但是问题有三。」
王子健连忙道:「愿闻其详,水大人请说。」
水无攸看了他一眼,悠悠笑道:「其一,此处洼地甚为广阔,山岭险峻,若我们掌握先机,倒是个决一死战,大伤对方元气的好地方,然而你们用何计才能诱敌前来呢?此处如此凶险,敌军是不会轻易上当的。」
张力微笑道:「这个本帅自有妙计,水大人且请放宽心。请大人说第二条。」
水无攸注目看了张力一会儿,点点头道:「第二,请问元帅,萧河地势是否要高于洼地?」
张力回头看了一眼地图,点头道:「哦,没错。」
水无攸道:「这就是了,我想请问元帅,一旦敌军进入之后,迅速占领高地,引放萧河之水迅速倒流向洼地,其另一部分军队堵住出口,那么被捉住的鳖,恐怕就变成我们了吧?」
张力和王子健面上变色,众将也都是悚然而惊,纷纷交头接耳。齐康则稳稳坐在座位当中,不动声色观察着水无攸和张力王子健的表情。
「水大人说的固然没错。然而这却是不可能之事。」张力指着地图道:「一则是萧河虽在洼地东方,且地势较高,然而其流向却是南北,除非挖上引水的管道,不然萧河只能起阻挡作用,怎么可能会倒流呢?除非对方提早知道我们的作战计画,精心准备。」
水无攸笑道:「张元帅一语中的,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三。元帅今日召集了众多将领,怎敢保其中不会有人泄密?恕我放肆,这样的机密作战内容,元帅是不该如此大张旗鼓的宣之于口的。」
齐康心里一跳,心道是了,元帅他们设定这个作战计画,是为了要证明先生的内j-ian身份,因此也没避嫌,先生却不知道这一点。他聪明绝顶,若真是内j-ian,不知道是不是可以从这个漏洞中窥破天机,真是的,张力他们也太不小心了。
齐康这样想着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潜意识中已经选择了相信张力王子健,而把怀疑的目光对准了水无攸。
不过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换成谁,处身这样的情况下,一面是世代忠良,一面却是南朝降将,不要说只有十五岁的齐康,就算是他精明如狐的老子,也一定会和他一样,选择怀疑水无攸的。
却见张力呵呵一笑,不慌不忙道:「水大人无须担心,这些将领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不需要避嫌。更何况,我们今日制定的作战计画,后日便可按此计画决战,此时就算有人通知,那伊犁军队除非c-h-a上翅膀飞过去,再花个七八天时间挖水渠,不然您担忧的那种情况万万不会出现。」
水无攸笑着道:「这也没错。」然后再不言语,于是这个计画就在众将领的摩拳擦掌中尘埃落定。
出了帅帐,齐康故作兴奋的看着水无攸,跃跃欲试问道:「先生,你觉得这个计画是不是很完美?不如我们也一起上战场如何?」
水无攸看着齐康,忽然道:「你觉得这个计画很好,是吗?那我说的第二种情况,你有没有考虑过呢?一旦发生了,我们会全军覆没的。」
齐康挠了挠头说:「可是张元帅也说了,就算现在伊犁军队已经知道了,挖水渠也来不及了呀。」
水无攸定睛看着他,然后叹了口气,垂下眼帘道:「有些话,我知道我不该说,然而眼下是生死存亡之际,我又不能不说。殿下,虽然我不知道张力和王子健对你说了什么,但是,你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是吗?」
一句话,石破天惊,齐康就觉得一颗心几乎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不过他没有强行抑制自己的惊吓情绪,而是看向水无攸,惊叫道:「先生,你……你怎会这样说?」这种时候,越是表现的慌张,反而就会越逼真。
「因为你已经完全站在他们的角度看问题了。这说明你心里不再将他们当做j-ian细来防范。不然你就该想到,这个作战计画是他们制定的,虽是今日才说出来,然而制定却可以在更早的时间。若是如此,由他们提前告诉了伊犁国的军队,那我军进入那个洼地,便是有去无回了。」
齐康就觉身上又布满了冷汗。他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个可能x_ing,原来他在心里已经选择相信了张力和王子健。一时间,他只觉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水无攸看着齐康的眼睛,在那里,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轻轻叹口气,他摸摸齐康的脑袋,微笑道:「殿下,这并不怪你,一个是世代忠良,一个是别国降臣,这个利害得失,感情平衡,换谁都会和你是一样的选择。就算是我,也会如你这么做的。」
「先……先生……」齐康困惑的抬头看水无攸,眼里有一种急切:「先生,你不会是内j-ian,对吗?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水无攸微笑道:「殿下,你是圣君之才,在这件事情上,你能不为我和你的感情所左右,一味的盲目相信我,这令我很高兴。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件事,关系到冉国生死,万万不可儿戏,你一定要让自己目光如炬,你可以怀疑我,但也不要全信张元帅,你最应该信任的,是你自己,明白我的话吗?」
齐康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那……那我怀疑你,你不会生气吗?」
「当然不会。」水无攸哈哈一笑,然后摸了摸鼻子,「虽然吧,这个结果让我这个降臣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作为你的先生,我很高兴看到你这个进步。殿下,人人都说做皇帝好,然而大家只看到做皇帝的好处,却不知,皇帝是这个天下最孤独的人。因为他们不能相信任何人,他们的一生中,不仅仅是身为王者的快意霸气,更多的,是充满猜忌怀疑的寂寥。」
「喂,先生,让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想做皇帝了。」齐康瞪了水无攸一眼:「父皇是让你教我该怎么做一个更好的皇帝,而不是让你教我该怎样在皇位来临之前临阵脱逃的啊。」
「哈哈哈……」水无攸忍不住放声大笑,点头道:「好,很好,殿下,刚才是臣失言了。殿下处于如此大事之中,仍不失幽默,说明心里已经渐渐镇定,恭喜殿下,你离正确的君王之道又近了一步。」
齐康也跟着笑,笑完了,目光注视着水无攸,又叹了口气道:「先生,不管如何,我希望你……别令我失望。」
「如果我不令你失望,那就要是张力令你失望了。权衡利害得失,你该更希望他别令你失望才对。」
水无攸一边说,又朝前走去,想了想又摇头叹道:「可惜啊可惜,我自己的心,天地日月可鉴,最后要让殿下失望的,必然要是张力了。」
齐康就觉心里堵得慌,如果张力真的是内j-ian,那不但冉国险如危卵,自己更是犹如网中之鱼了。
一路走着,越想越觉烦闷,忽觉水无攸竟带他来到了城东,他诧异道:「先生,为什么会带我来这里?」
水无攸四处望了望,点头道:「张力到底是不是内j-ian,我们一看便知,走,到那个洼地去看看。」说到这里,忽然想到某处,不由摸了摸鼻子,微笑道:「哦,对了,殿下万金之体,岂能只身前往空旷之地,不如你先回去吧,或者我们叫了杨青再过来。」
齐康心中一跳,随即淡淡道:「先生不必多虑,就算你是内j-ian,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机杀我,否则岂不是因小失大,我便和你去看一看那洼地又如何。」
水无攸竖起大拇指,长笑道:「君临天下气吞山河,君王本该有如此胆魄和头脑,好,我们走。」说完当先举步向地图上标示的那块洼地而去。
四面查看了洼地环境,连齐康都被震住了,自言自语道:「天啊,若在此处伏击,怕不是能全歼敌军五六万呢?」
水无攸点头道:「没错,没料到此处地形如此开阔,若张力不是内j-ian,此计奏效,那这场战争结局已定,伊犁国必定元气大伤。」
「可如果他是内j-ian,大伤元气甚至覆国的就是我们,对吗?」齐康白了水无攸一眼,「先生,你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的,我还没昏聩到这个地步,因为一时的巨利就忘了眼前危险。」
「哎呀,我此生能教到这样一个聪明的学生,看着他一步步登上帝王宝座,便再也不用有什么遗憾了。」水无攸哈哈一笑,向齐康眨了眨眼睛,他很少有这般可爱的模样,一时间,齐康不由看得呆了。
却见水无攸又向东走去,齐康跟在他身后,过了一会儿,听到河水咆哮声,方知是来到了萧河边。
「莫非我们竟然猜错了吗?」
水无攸细细查看了一番,然后直起身看着远处翻滚咆哮着的萧河,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暗道如果张力等人真是内j-ian,要借此战役叛国,这里不该没有河渠啊,最起码也该有点迹象才对,可是这河岸上就是平整土地,连块Cao皮都没掀起过。
再四处走了一围,也没发现任何迹象。他眉头紧皱,忽然对齐康道:「殿下,难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周围的确没有任何陷阱。」
齐康心道:肯定没有吧,因为这场战役也许根本不会发生,一切都是张力和王子健设了套子要抓你把柄的。但是先生,我……我很相信你,所以……所以你也千万不要令我失望。
回到军中,水无攸眉头紧锁,始终不曾舒展开。至中午吃完饭,便独自来到营前空地的大石上独自默默思索。齐康劝了他几次,他都不肯离开,最后也只好罢了。
第九章
眼看着已近半下午,齐康想起水无攸中午也没怎么吃饭,便让小闵子装了一盒点心。想送去给水无攸垫垫饥,谁知刚出大帐,就见张力站在面前,冷笑道:「太子殿下,末将这就带你去见一见水无攸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