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仲孺回到自己屋里,褪了袍子,躺到床上,下人便问老爷:“可要叫人来伺候?”萧仲孺应了一声,又叫住人,道:“不要女眷。”
阖目养了会儿精神,隐隐约约的,鼻间还漫着那股甜腻的香。不多时,便由床边窸窸窣窣地爬上来一个人,是偏院住的一个男妾。
萧仲孺并未点灯,猛地出手抓住了人。萧仲孺用手掌用力地摁住了他的口鼻,欺身压上,另一只手伸进裤裆里恶狠狠地搓揉起来。那男妾许是吓着了,“呜呜”地摇头挣扎。萧仲孺在他的颊上又亲又唆,分明是缠绵入骨,却又好似遇上今生最大的仇人,都干红了眼,满脸凶恶狰狞,也不知是想到了谁,只死命捏住身下的人,不住粗喘地问:“你不肯……你既不肯,那又诱我作甚……!”
没过几日,京外头的庄子又迎来了稀客
钧哥儿正给老太太喂饭,老婆子在萧府享了没多久清福,就被赶出来了,哪里经得住,狠狠病了一次后,人就痴痴傻傻了。钧哥儿听到动静,原是那粗使丫头跑过来,说:“一个夫人来了。”
顾钧心里正奇着,走去厅堂里一看,没承想竟是刘夫人到了此地。刘氏初来时,看到这庄子落魄成如此,心里也是惊着了,这一回头瞅见钧哥儿,想到前些日子老爷说的那些诛心之言,哪里禁得住,就在钧哥儿面前掉了泪。
顾钧忙扶着夫人坐下来,刘氏哭道:“老爷要不说,我却是不知你这儿难到这个地步,没个使唤的不说,天寒地冻的,衣服都添不了两件……哎!”刘氏这妇人虽不说有多好心,心眼却也不是极坏,钧哥儿好歹也叫过她几声表姑姑,如今的日子过得连萧府里的小厮丫鬟都不如。
“这儿有何难的,以前在老顾家,也穷得吃不上饭过,此处实乃一个清净地方,没什么不好的。”顾钧连声安慰刘氏,刘氏看钧哥儿对她无半句怨言,心里反是愈发过意不去。
钧哥儿安慰了刘氏许久,夫人渐渐止了泪,之前因大哥儿的死而生疏的情分,这会子又找回来了。
刘氏看看这一处,握着钧哥儿的手,叹道:“你这儿也是怪冷清的,竟也住得了人,毋怪老爷要恼了,要传了出去,也不知面子要往哪儿搁。”她仔细打量了钧哥儿,顾钧年纪轻轻,却已作守寡的打扮,又思及钧哥儿的身子,压低了声音问,“大哥儿如今也去了,你……你那日子到的时候,究竟是怎么熬的?”
顾钧知她问的潮期一事,脸色白了白,横竖也不是什么该避讳之事,就说:“老爷夫人命顾钧为大哥儿守灵,钧儿一直记着,至今这门除了送东西的人进来过,再也不曾给外人打开。”若说道潮期,钧哥儿本就不是个身子强健的,萧晟死后半年竟都没再来过,直到上上月,总才发作了三次。顾钧有了头一回的经验,这会儿只要夜里盗汗,就把自己锁在屋内,仍谁叫都不应。好就在他虽嫁过人,身子却没被破过,潮期尚熬得住,只一两夜也就过去了。
刘氏一听,又不忍落泪,直道钧哥儿苦命,钧哥儿眼睛虽红红的,眼泪却不曾落过。
刘氏今儿个过来,可带了不少好东西,顾钧推辞几番,但也收下了,只不肯要那几个伶俐的丫鬟:“我这儿一人也忙得过来,本就不是金贵的,用不着多人来伺候。这些丫鬟跟夫人久了,今儿到我这来,怕也不惯,还是随夫人回去罢。”
刘氏也不强求,只去前同顾钧道:“老爷说了,今年过年要你回去。到时候,自会叫人来接你。”钧哥儿笑着点点脑袋,刘氏跨出门之前,眼角余光却瞥见屋里屏风上挂着的一件氅衣,暗道是眼熟,不及看清楚,丫鬟便催说马车备好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别了钧哥儿。
人都走后,这院子便再次清冷了下来。
钧哥儿走回去,那粗使丫头已经打开了食盒,眼馋地看着那些吃的。顾钧便道:“拿回去分给家里人一起吃罢。”跟着回到屋中,坐到炕上,给老嬷嬷接着喂饭。
刘夫人走之后,顾钧又过了一个多月的平淡日子,期间就一个管事来过,原来的邢管事不见了,换了个姓温的过来,送来了不少过年要用的东西。
顾钧原当说要接他回萧府过节的事,不过是虚话罢了,倒不曾真的当真过,哪里知道,一月末时温管事又过来,竟突然要接他回去了。
顾钧问道是为何,温管事却大叹一声:“此事也是瞒不住了,先前老爷指说要接您回去吃宴,却不知怎么了,突然病了,到今日已经过了半月,怕是不大好了,夫人这才要小人接您回去,指不定……指不定,就是最后一眼喽——”
第10章
温管家就接了少君回萧府去,顾钧从车里下来,亲眼看到萧府当下的光景,方知那做管事的还是把话说轻了,瞧这堂内堂外,白绫都备好了,下人一个个已作哭貌,若不知道的人,还当时太傅已经去了。
钧哥儿跟着管事快步走去院子里,老爷的屋子外头跪了几十光头和尚,嗡嗡嗡地念着佛。上回顾钧在时,家里头死了大少爷,如今他好容易再踏进萧家的门,竟又赶上了这样的事情,钧哥儿也有些恍惚,脸上更没了血色,等通报的人从屋子里出来,说老爷要见少君,这才整了整面儿,进去瞧瞧萧仲孺了。
屋子里药味极浓,钧哥儿一进去,便先听到女眷的哭声,哀哀凄凄的,好似摧人心肝。顾钧往内里走去,转到屏风后,就见着了萧老爷。
萧仲孺卧在床上,实在是病得狠了,一张俊容青青白白,唇色透紫,额头还发着虚汗,比两月前见到的模样,恍如判若两人。顾钧只当方才一路来,同做梦一般,这会儿亲眼看到老爷要病坏了,怔在当处,也忘了要走过去。
屋内有刘氏一个妻,还有正怀子的郭氏。刘氏正茫然然地坐着,手捻着木珠,嘴里翕动不知念什么,那郭氏两眼哭得肿得如核桃也似,极是伤心,要说这一院子里,老爷万一有个好歹,怕是这郭氏下场最不好过。刘氏一见钧哥儿来了,便让丫鬟带他进来,且同萧仲孺哽咽说:“老爷,钧哥儿来了。”
萧仲孺虽是睁着眼,却不十分清醒,只听到顾钧来时,眼里有了点神,手也有了力气。顾钧未曾想老爷到这时还惦记自己,两眼盈盈的,也有了点泪光,坐在床边看着萧仲孺,唤了声:“……老爷。”
萧仲孺听是钧哥儿的声音,好似心也安了,薄唇动了动,刘氏毕竟做了他二十年妻子,今儿也同他有了感念,安慰道:“老爷宽心,妾身……妾身必定待钧哥儿同郭氏母子一样,您别忧心了。”
萧仲孺这方阖了阖眼,手握住了钧哥儿的掌心,好似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将他抓紧了。这会儿下人进来说:“五姨娘撅过去了!”
刘氏擦擦泪,挥挥手叫人把郭氏抬回院子去,让她不用再过来,好好养着孩子方是要紧。这些日子,外头的人来来去去,有萧仲孺的门生,也有朝廷重臣,刘夫人不过是一介愚妇,这会儿老爷要坏了,她也没了主心骨,哪晓得如何安排,都只随他们进来出去,自己叫来了一班秃驴在外头,也不知到底能将人多留片刻,还是直接将魂儿送去往生的路。
顾钧陪着夫人待了半天,也没什么主意,就只能给老爷擦汗,听着那念佛声,熬到了快天黑,夜里那宫中太医院的林院正却暗悄悄坐轿子来了。
刘夫人不知林院正连夜赶到萧府是作甚,林院正却瞧瞧两边,刘氏知晓他的意思,把闲杂人等都遣了出去,屋子里只留顾钧、卢录事、温管事还有另两个萧仲孺的亲信。刘氏这才道:“这屋子里都是老爷信得过的,院正就赶紧直说了罢。”
林院正抬袖揩汗,方把要事给交代出来,几人一听,都骇了一阵。卢录事脸色暗下来,低声道:“院正的意思是,大人这不是急病,而是中毒?”又追问,“现在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确是如此。”林院正拱拱手,“此毒为慢x_ing毒,今晨放血后才看出了端倪,此下也只有我察觉,太医院并无第二人知道。”
萧仲孺先前不过是发热,过几日倒下,突然就一病不起。老爷是带过兵的练家子,身底子比一般人好,这回确实病得蹊跷,一下就不行了,没想到竟是有人下毒。刘氏听了,脸色就一坏,喃喃了声“不可能”。萧仲孺此人极为谨慎,用饭前都用银针试过,家里物件也都有夫人掌眼,还是头次出这样的纰漏。
另一个亲信道:“先不管这毒从何处来的,赶紧解了才是。”今儿外头多少人等着萧府的消息,偏偏萧仲孺的夫人不顶事,生怕外人不晓得萧仲孺病重,可刘夫人身份摆在那儿,这些人并不敢多言,只能一力平稳局势。
林院正道:“此毒并非奇毒,尚有方子可解。”众人闻言,不及大喜,那林院正就愁道,“可这解法不同一般,实为以毒攻毒,一个不慎过量,反可致速死。”
“太医可是要找人来试药?”卢录事问道。
“正是如此。”林院正说,“只这试药之人,也有些条件。因时刻紧急,若用体格健魄之人,怕药x_ing发作不显,耽误了救人的时刻。若用病危之人,那这剂量掌握不清,也会将人药死,这正是棘手之处啊。”
林院正虽寻到了解毒的方子,却还未寻得合适的试药之人,如果早在几日前发现,尚还能随意寻个人来试试,眼看萧仲孺就要挺不过这一晚,几人须在这两三时辰之间找着合适之人。卢录事便问院正,那人须是什么条件,林院正道:“最好是自幼有病,以药扶养过一时,成年后身子稳健之人,这样的人用来试药,其身对药物作用明显,又因体质尚可,可撑得住下药的剂量。”
这条件说苛刻也不算极苛刻,只是,这短短时刻里,何来找这样的人。卢录事正要传话,命人去挨家挨户地问,传话的人还未跨出门,刘氏身后的钧哥儿就走出来说:“先生不必费力了,若说要找试药之人,顾钧当是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