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仲孺坚持喂药,钧哥儿推辞不过,只好随之。萧仲孺一勺一勺喂他,便看钧哥儿还苍白着脸,一副羸弱不胜却又乖巧安份的样子,萧仲孺心头冒着酸楚和怜意,哪有一丝不耐烦,怕恨不得日日都这样陪着他、看着他。
如今萧府的老爷夫人待顾钧确是万般的好,如此反教他心中不安,尤其是老爷,待他怕是比亲儿子还亲了。
萧仲孺看出顾钧心中有事,也不急着问,就等他用完了药,这方说道:“你愁眉苦脸的,可是……不想看到老爷?”
“怎么会呢,”顾钧急忙说道,见萧仲孺目中含笑,也只老爷是故意逗他,不禁跟着扬唇,遂又满腹心事,想了想说:“今儿顾钧身子也大好了,过些时日想是能下地,如此……也该回了。”
萧仲孺一听,就皱了眉:“回?回哪里去?”——这钧哥儿还能去哪,自是回到庄子去了。顾钧也未察觉老爷脸色有异,接着道:“顾钧到底是守寡之人,待在府里,多有不吉,况且此去多日,庄子里只一婆子和丫头,恐怕打理不了。”顾钧入门不到一月就死了丈夫,一般人家都嫌晦气,更何况是萧府这种大门大户。
萧仲孺听了钧哥儿的话,前头半句倒可不予理会,后头说道那婆子,自是知晓那老奴是顾钧亲娘的r-u母,顾钧一直拿她同姥姥般孝顺,实属难得有情义,心里对钧哥儿愈发舍不下,便道:“说到来,你是放不下那婆子,这还不容易。你听老爷的话,好好养着,等你大好了,我就叫人接她来和你团聚。”
顾钧不料老爷要为了他接婆子回来,大是惊讶,萧仲孺为了要钧哥儿欢喜,过几日钧哥儿能下床走动了,真去叫人去把庄子的老妪接回萧府。
接嬷嬷回来的那一日,顾钧也去大门等了,毕竟是相依为命的,跟亲姥姥一样,他如何不着急。就看婢子扶着老嬷嬷从马车下来,她拄着杖子走了几步,钧哥儿就过来要扶他。那老妪睁着浑浊的眼看看钧哥儿,好似认不出他一样,颤巍巍地指:“你、你……”
顾钧只扶住她的胳膊,轻道:“婆婆,我们进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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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话说道,钧哥儿舍命为萧仲孺试药,一跃而成太傅府里的大贵人,任是谁都敬他几分。顾钧好了以后,萧仲孺也不许他回那破落庄子了,反将他挂念的老奴接回萧府里,真命人当她若顾钧的亲姥姥一般伺候。这让顾钧心中不胜感激,他在萧府里从不狭恩图惠,好了后仍去刘氏跟前,刘夫人经此一遭,也将钧哥儿视作亲儿子一般,这愚妇竟也从不曾发觉老爷对钧哥儿遐念暗生,反乐见公媳二人共处一室,其乐融融。
又说回萧仲孺大难之时,朝中好一番动荡,可说是飞鸟各投林,自谋出路去,其中自有那姓冯的。萧仲孺这年对冯棠已是厌倦,鲜少寻他,今儿冯侍郎站错了队,即便他并无实际的动作,也断不能再教萧仲孺宠信他。二月中旬时,冯侍郎就被抄了家,后来冯氏父子落魄潦倒,妻妾全都卖了,那冯棠也干脆做起了皮r_ou_生意,在京中贵人间辗转卖笑,凭那同萧仲孺厮混出来的床上功夫,也算红极一时。
说到宫中,萧仲孺病重之时,也多亏萧秀秀一力维稳,倒没出多大的纰漏。梧桐宫里,宫女内侍跪守在外,皇后的寝室里头隐隐传出翻云覆雨之声,那动静很是不小,喘一会儿,哭一会儿,又是摇晃又是水声,听得这一室的宫女满面臊红,如逢春风,忍不住暗暗夹腿。待那声响止了,内侍这才端着热水进去,挂起床幔,就看皇后的凤床上,太傅懒懒斜倚着,萧皇后赤身靠在他胸膛上,两脸媚红,满是餍足。
萧秀秀将下颌轻轻靠在萧仲孺的肩头上,挨着道:“试了这么多人,还是六叔得力,可惜,你总不进宫来陪本宫。”萧仲孺慵懒地问:“之前带给你的几个人,又不中用了?”
这萧皇后自十四初试云雨,越发 y- ín 荡,萧仲孺安抚不及,便命人寻几个壮实英俊的汉子,装作内侍送入宫中服侍皇后。萧秀秀果真受用得很,在这后宫里如鱼得水,夜夜快活,只她不论有多少人,仍不曾领教过比萧仲孺更本事的。萧皇后柔媚地笑了笑,凑到她六叔的耳边:“再中用又如何,秀秀心里,只有六叔。”
萧仲孺皮笑r_ou_不笑地看了眼她,不知思量什么,跟着二人又说起要如何处置那些有意趁着萧仲孺病重时动作之人,又说到各地的义军。此时,那些义军还未成气候,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萧皇后满不以为然:“全杀了就是,废这么多心思做什么?”萧仲孺道:“光杀不行,这帮人无非图权图财,一半杀了,一半招揽,重要的是,乱他们军心。”
萧秀秀轻哼了一声,手指卷着头发说:“本宫可不晓得这些,本宫只要漂亮衣服首饰——”她转过来,点了点萧仲孺的鼻尖,俏皮道,“还有男人。”她又说,“却又说回来了,今儿个织造局出了几匹布,一会儿差人拿回去给叔母做两身,对了,还有你那儿媳妇儿……”
萧仲孺这回看向了皇后,萧秀秀也不是个傻的,比起刘氏,算是精明得多。她挨着萧仲孺,美眸里掠过一丝暗影,却又带着笑:“别骗本宫了,你……”她手指轻抚着那张俊美的脸庞,附耳轻道:“想着他。”
萧仲孺将皇后的手从脸上拿下来,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萧秀秀也不挽留他,手支着脸说:“六叔难得这么喜欢个人,何不要了,想必他也是情愿的。若不是,那也无妨,侍弄个几回,还不服服帖帖地依着六叔了。”萧仲孺穿戴齐整,走过来,轻捏了一下萧皇后的脸蛋:“就你贫嘴,之前你说的那吏部的李郎中,过两日,我便命人带他进来陪一陪你。”
萧皇后大喜,她肖想那李郎中已有些时日,暗示也暗示了多回,偏那姓李的还是个痴情种,只忠发妻,不肯受幸。太傅一声令下,那李郎中一日回去,就见妻子已经吊死于堂中。李郎中大受刺激,带进宫中,突然疯疯癫癫,后因冒犯皇后之罪,被活活杖责死了。此为后话。
就说萧仲孺从梧桐殿出来,坐进轿中,回府路上他又思及萧秀秀的话——萧仲孺何尝不想要那妙人儿,要说是因为钧哥儿是他的儿媳,今儿且不说萧晟已经作古,便是还活着,倘若这顾钧不是尻子,萧仲孺怕早早就把人要了。原来,萧仲孺此人看着无所惧,竟也顾忌起梦中相士的话,他本也不是信邪之人,奈何那相士所言一条条皆中,萧仲孺自年少就决议,今生绝不碰尻,免得平添软肋,往后受制于人。
如今,萧仲孺已是权势遮天,朝中无人敢反,天下再无可制他之人,而那钧哥儿自舍命救他,萧仲孺便发觉自己对这少年情愫暗生,然而顾钧对他百般孝顺,姿态不偏不邪,俨然不是那等可随意染指之人。如此下来,萧仲孺反倒是生出其他的顾忌,对钧哥儿怜意越甚,越是不知从何处将人拿下,已暗中纠结多时,思忖半日,唯有还是先徐徐图之,心中暗盼钧儿能早日识得他的情意才好。
萧仲孺这等嚣张妄为之人,对情之一字,竟也束手无策,实在讽刺。他带回皇后赏的布匹,确都是当下宫里的新样式,刘氏等女眷看了无不喜爱,萧仲孺亲自挑出一个素雅的,道:“拿这个给钧儿做两身。”刘氏本也看中了这一匹,可如今老爷发话赏给钧哥儿,也不敢多说半句,陪陪笑说:“这自是要留给他的,多衬钧哥儿,正好过段日子就是老爷的生辰,一会儿就叫人过来给他量量身。”
三月初六是萧仲孺三十七岁寿辰,虽说不是整寿,可年头他刚捡回了条命,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刘氏也觉得给老爷冲冲喜要好,故此这回寿宴排场不小。自三月头一天,便有人陆续送礼,到寿宴那日,礼箱已经堆不下了,还放在大门外头,来客络绎不绝,吃宴的桌子排了上百张,园子里人工开凿的湖中央架了个表演的大台子,湖边有一座雅致的阁楼,主宴就摆在这儿,便看那正对着戏台子的地方摆着座椅,正是主人家看戏的地方。
萧仲孺今儿赤金紫冠,一袭玄裾扣着鎏金腰带,宛似天君下凡,俊美风流之至,不说妇人暗喜,未出阁的女子也没有不爱的,只叹这些人未听说过萧仲孺折磨人的手段,怕这不是如意郎君,而是玉面阎王。今日萧仲孺乃是寿星,自然欢喜,来敬酒的无不赏脸,到了晚间已经是吃第三轮了,这会儿温管事过来,问老爷要点哪个班子。
“就点金秋班……”金秋班是京里最有名的班子,那角儿萧仲孺也光顾过,嗓子确实好,今时萧仲孺倒无这兴致了,他暗中往另一头看了眼——顾钧同刘夫人一起,和几个诰命坐着,她们谈笑不断,钧哥儿就静静坐着,不曾嫌烦闷无趣。他身上那身是新做的衣服,淡青蓝的衫子,收了腰,衬托出了身段,可谓是苗条清瘦,自有一种风流,在萧仲孺眼里,确比那些什么都不穿的还要勾心。
他收回目光,敛了心思,说:“那唱《长生殿》罢。”
众人入座,戏子登台。顾钧也不同夫人们坐,而是去下首捡了个位置。萧仲孺本邀他到自己旁边来,钧哥儿也懂事,把好地方留给老爷n_ain_ai们,自己跟小辈们一块儿看看热闹就成。那唐明皇唱:“春昼晴和,正好及时游赏,为何当午睡眠?”此时那旦角出来,接着:“夜来承宠,雨露恩浓,不觉花枝力弱。强起梳头,却又朦胧睡去。因此失迎圣驾。”
这角儿果真是个妙的,一开腔就把贵妃给唱活了,娇娇媚媚,一颦一笑全是风流,萧仲孺往日里看到这样,也该高兴地赏了,今次他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眼在台上,心却在钧哥儿那一头,等唱完这一折,萧老爷往下首望去,却看钧哥儿身边坐了个男的。那是萧家的一个子侄,二十出头,长得俊逸出挑,在年轻一辈里也算是个才俊。萧仲孺目中笑意渐褪,之后又听了一折,眼睛频频往钧哥儿那头瞧,那萧家的侄儿还不走开,直缠着钧哥儿说话,顾钧皆温柔应付,二人时有微笑,好是一副相处甚笃的样子。
此时台上唱罢,人人给赏,萧仲孺也一口气赏了百两,之后并未再开戏,晚间就与人吃酒,又过了一轮,这方要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