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我拍了拍舒诀的肩头,微笑道,“多谢你,舒诀,往后的日子便辛苦你了。”
舒诀对着我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巨兽飞行的速度很快,便在我们三言两语之时,他已经带着我们到了一处小城镇。我甚少在人界范围走动,不知这儿是何处,但既然巨兽带了我们过来,想必这里是十分安全的。
我与舒诀下了地,在周围环顾一圈,正要回头感谢巨兽时,却发现他已经消失了,只在地上留了两枚进入附近城市的通行令。
巨兽总是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没有办法,冲着天空高喊了一声多谢,就带着舒诀往镇里走去。
小镇不像大城市,往来需要通行令,唯一不好的,便是这儿没有客栈。
幸而这儿有个人家,因为做生意,要举家搬迁,正好要卖掉房子,我与舒诀恰好路过,便买下了他们的房,稍微整理一下后,便住了下来。
我们开始在小镇生活的日子,这一来二去的奔波,让我们的银两花得十分之快,这儿大都是农户,不谙品茶听琴的风雅之事,我要想再靠弹琴赚些活计是没用的了。舒诀也知道我的难处,第二日就跑到耕地里去,给他人打打杂,赚些小钱。
可这些农户大都是自家生产,一家子都是人手,除非家中有人病倒缺少干活的,不然又几个人会花钱请人帮做活,因此几日下来,舒诀也没赚得多少银钱。
我的技艺全投在琴艺上了,别的都不知,要干些粗使杂活也未尝不可,但这小镇的人家都没那需要,我也就没了用武之地。附近的城市我是不敢去了,只能挖空心思,掏出了自己那点点天赋,画了数幅画,让舒诀到附近城市去贩卖。
舒诀没有被通缉,一般没见过他的人也不会将他与我联系到一块,因而他到城市里去安全得紧。且他到城市去,还可帮我探探消息,听听风声。
就这样,我们每日都过着平凡而枯燥的日子,为了谋生,那把琴都被我荒置了,落满了尘埃,而笔则成为了我不可离开的伙伴。我曾想过再拿起琴,给它一褪尘埃,可伸过去的手,又被生活所迫拉了回来,再次与笔为伍。
我是有多久没弹过一首琴了?大概半年,不,也许一年了。
一年的时光里,我再也没见过巨兽,也没见过帝曜,只偶尔在梦中,会见到他们的身影。他们就像我人生中匆匆走过的过客,只是留下短暂的记忆,就随着时间的长河,逐渐湮灭在我的生命里。
一直到,那件事情的发生,他们才重新进入我的世界,掀翻了我的天。
那一天,舒诀出外后,整整一天没有归来。
依照往时,他会在晌午归来用午膳,用完后小憩一会儿,才继续出去卖画。可那天,他中午未归,我以为是被什么事情缠身也没在意,但当他傍晚都未归来时,我就感到不安了。
我跑出了困了我一年的小屋,出外寻找他的身影,始终不见,向街坊邻居打听,也说今日见他出城后,便未见到他归来。
我焦急地往附近的城市跑去,可当到了城门之外,我兀然想起,我不可贸然进入,指不准这城门口就贴着我的通缉令,只怕届时我连舒诀都见不到,就被关入大牢。
我急得不知所措,正想办法怎么进去时,一人叫住了我。
“穆公子”
我回头望去,是住在我们附近的陈大哥,看他这模样,似乎刚从城内出来,我立时迎上去,询问他可曾见到舒诀。
他摇了摇头道:“舒诀我没见着,不过穆公子,说句不好听的话,您是不是正被通缉?”
我一愣,脸色微变,抿紧了唇,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陈大哥看了我一会,突然笑了:“嘿,穆公子您别担心,我不是要告发你,而是要告诉你,刚才我在城门口看到一张撤了通缉的令,说您曾是被通缉之人,但圣主圣明,已经帮您洗脱罪名,还您清白了。这不,我一见到,就急匆匆地往镇里赶,等着告诉您这个好消息呢!”
我听完后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陈大哥的话:“您说的是真的?”为何,会突然撤了对我通缉的令,如果这时候撤了,岂非是等同于圣主承认自己抓错人了?圣主身为一界之主,怎么可能会做这等打自己脸的事情?
“千真万确!不信您进去看!”陈大哥拍着胸脯,跟我说道。
我不太敢相信,但镇里人一向淳朴,尤其这个陈大哥,是个直肠子的,不会拐弯抹角做那些害人的勾当,而现在也由不得我去质疑这说法的真实x_ing了。
既然撤了通缉,我便可自由出入城市,去寻找舒诀。
我感激地对陈大哥道了声谢,立时匆匆赶进城。到了城内,守卫只怀着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确认通行令无误后,便放了我进城。我打眼一望,只见城门口附近的公示栏上,确实贴了一张撤通缉的令。我心口一松,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张令却能让我的下半生回归到了正途,解放了我。
我会心一笑,激动地想同舒诀分享这份喜悦,当回头寻找熟悉的身影时,才猛然想起舒诀不在我身边,他还下落不明。
我立时进城内寻找,逢人便问,可是偌大个城市,去找一个毫不起眼的人,多么的困难。
夕阳已落,临近夜幕,我跑得腿都打了抖,也没见到舒诀的身影,而夜幕完全降落之时,城门便会关闭,我想可能舒诀已经回去,于是便往城门方向走。
谁知走到半路,便听到有两人低声谈话,惊得我站住了脚。
“听说了么,今日闹市里出了事,死了人!”
“哟,怎么回事?”
“嗨,听说是有人骑马赶路,马撒欢地跑,疯狂得很,见谁就踏,这不,路中央有个孩子玩闹,这马的蹄子就踢上去了……”
听到“孩子”两个字,我略略松了口气,孩子,那便不是舒诀了。可谁知后面的话,吓得我把气都吞了回去。
“那孩子岂不是……”
“唉,孩子没事,半路跑出来了个年轻人,救了孩子,可他自己却……罪孽啊,这人的尸首还横陈在衙门里,至今都没人去认领,只有那孩子的母亲在守着。”
我顿时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不……不会是我想的那样,不会!
我心中抗拒着答案,双脚却不受控制地往衙门方向跑去。我刚刚路过衙门,看到不少的人围观,以为是什么难案,便未理会。可如今结合这事一想,指不准是……
我惊得双腿都在打抖,到了衙门前,我竟然不敢进去,生怕会发现让我无法接受的事实。
“哪儿来的人,大晚上来衙门,是不是来领人的?”我还没进去,守门的衙役便喊了出口。
我愣然地看着冰冷的大门,重重地点了点头。
衙役带了我进去,我每走一步,都如踏在寒冰之上,冷意从脚底涌上心口。怎么风这么大,天这么冷。
昏暗的烛火随风摇曳,剪下两道昏黄的身影,我走进放置尸首的室内,就见一个妇人抱着一孩子守在盖着白布的尸首前,低声垂泪。
我的眼里霎那间只容得下那苍白的布,笼在布下的身躯颀长,粗略估计,站起来也就到我的耳根,而不巧的是,舒诀身高恰好到我的耳根处。
我的双唇情不自禁地打起抖来,伸向白布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松开了又痛苦地握起,我有预感,只要我拉开这张布,我将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将会亲手为故人送葬。
“公子……”妇人哀戚的声音响起,我看着她红透了的双目,一狠心,猛地拉下了白布。
刹那,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我的眼底,s-hi了眼眶。
舒诀,真的是舒诀……
今早还洋溢着一脸笑容对我道别的舒诀,此刻冰冷地躺在席上,满面尘埃,胸口处一滩污血,刺得我双目生疼。
“小儿当时在路上玩闹,奴一时疏忽没看紧,结果烈马奔来,是这位公子出手相救的。可是……听仵作说,烈马当时踏碎了公子的胸骨,碎裂的胸骨扎入心脏,这位公子流血过多,就走了……”
我心一寸寸的凉透,那妇人的声音就像远在天边的一样,朦朦胧胧的,可我却一字一句地听得清清楚楚。
我听得清舒诀走的过程,猜得到他临死前的痛苦……舒诀啊,他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一位亲人了,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连我最后一位亲人的生命都剥夺而去!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取出锦帕,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舒诀脸上的烟尘,小心地褪去他身上的污衣,试图帮他擦去胸口的血渍,可是那血太多了,都凝结成了块,如果我用力擦拭,会伤到舒诀。
我怎么狠心伤他,哪怕他已经不知疼痛,我也要保护好他的身体。我褪去身上的外袍,细心给舒诀穿上,抱起他,一摇三晃地往门口走去。
“公子,这是奴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妇人哭着追上来,给我一袋银钱,我扫了眼妇人和孩子的装扮,粗布麻衣,看来也是个穷苦人家。
我摇摇头,并没有收下,我不差那点银钱,舒诀救人是英勇之举,若收受他人银钱,那就是对舒诀的侮辱。
“请问,你可知骑马之人是谁?”舒诀虽走,但我有权利知道,害死他的人是谁。
哪知妇人一愣,竟是低下了头,不敢置一词。
☆、 第七章·报仇
“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心头一紧,看妇人欲言又止,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于是又加了一句道,“夫人,承人之恩,莫非连一个害人的凶手都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