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太低估噬魂兽了。
在我转身的一刻,我骤然听到一声轻唤:“空……”
我猛然回头,就看到烟池的魂体漂浮在噬魂兽的上空,他双眼紧闭,面色安详,但紧皱的眉头却泄露出了他的痛苦。
他依然如当年那般年轻俊朗,只是他不会醒来,对我说一句:傻。
烟池没有醒来,也没有开口,但他的呼唤却一叠声一叠声不间断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当然知道这是噬魂兽的诡计,可是我却忍不住地上当受骗,想着这是烟池对我思念的呼唤,是他在请求我救他。
我要疯了。思念在我见到烟池的一刻尽数涌到了脑中,我的欲|望再一次膨胀,我渴望更多地见到烟池,渴望救他!
“想救他么?那便同我交易罢。不然兴许过个十年八年,他的魂魄就被我吞噬了。”
我不得不承认,噬魂兽很好地利用了我的心。
我竟然在此时此刻产生了犹豫。
如果我同噬魂□□易,我就可以救出烟池,就可以与烟池同在。
可是,若将其放出,灵道天君所有的辛苦都会白费,我爹耗损的灵力都是徒劳。
我该如何选择,如何选择!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但我的双眼却凝在烟池的身上移不开了。想救烟池的念头越来越甚,几近将我吞没。
这时,噬魂兽很精明地将烟池吸食回去,慵懒地趴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
我看得到他眼中的轻蔑,因为在他面前,我连想掏开他的肚子将烟池取出的办法都没有。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内,却坐立不安。
两种矛盾的念头如两个打架的小人,在耳边嗡嗡地吵闹。我知道,我的选择将有可能改变许多人的命运,所以我必须慎重。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躺上了床,闭眼就睡。也许在梦中,就不会有任何的苦恼。
但我错了,梦魇开始来拜访我,一遍又一遍地在我梦中回放烟池被绳索缚住的痛苦神情。
我全身冷汗地惊起,跑出去挑了数坛酒回来,疯狂地往自己的嘴里灌。
以酒消愁,我要以酒消愁。
烈酒入喉,很快我的眼前就出现了幻影。
一个烟池,两个烟池,无数个烟池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而每一张脸上都布满了痛苦的神情。
我喝得酩酊大醉,我痛得泪流不绝。
后来,我开始控制不住地频繁往来关押噬魂兽之地,只是为了见到烟池一面。噬魂兽很聪明,隔几日才会让我见烟池,并不断地引诱着我,还告诉我,我只要开启哪里的开关,解开哪里的封印就能放他出去。
痛苦折磨着我的身心,每过一日都是煎熬。
终于,在一个月后,我毅然地做出了选择,我要放出噬魂兽,救出烟池!
我是个自私的疯子,也是一个不孝子。
放出噬魂兽的那一刻,黄泉地狱大乱,通往人界的黄泉之门开启,许多不死魂灵涌向了人界,攻击天极岛的弟子。
而我则追随着噬魂兽而去,洒泪告别了我的父亲,从此开始了我长达百年的漂泊。
☆、第十六章·漂泊
我有了新的名字,影空。
因为从我释放了噬魂兽的那一日起,我就成为了天地的罪人,我不能再出现在世人的面前,不然我会被抓捕,接受惩罚。因此我从那一日起,开始过着潜在他人影中不能见人的日子,于是我就自嘲地给自己换了个名字,影空。
出来了人界之后,噬魂兽并没有如约地放出烟池。我说过他很聪明,他利用了我对烟池的心意,逼迫着我替他为恶,替他捕获人类的灵魂来滋补他受伤的身体。
我自然很抗拒着去伤害人类,可是一旦我反抗他,他便会将烟池的灵魂现出,当着我的面折磨着烟池的灵魂,令我痛不欲生。
烟池从未睁开过眼,但受到折磨时,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却真实地显现。我的心就像被绞碎了一样,我最终妥协了,我说只要你放过烟池,我什么都应你。
噬魂兽笑了,他说好,你先去我找来十个人的魂魄给我服食。
我看着烟池被收回的灵魂,苦涩得说不出来后,默默地就潜入影中走了。
他只说要十个人的魂魄,并未说要什么人的,所以我很机敏地捕获了十个为恶之人的魂魄给他。
他受益后,十分心悦,而我却苦痛不已。
因为当年我曾发过誓,绝不会轻易伤害人类,我体内还有天释为我的承诺而下的禁制,我哪怕是杀死一个恶人,这惩罚也会降临在我的身上。
那些人类,每因我而流一滴血,我的身上就会如被刀割上一道口子般疼痛。因此,我学会了重回人界中的第一件事,以最少的时刻最快的速度以及最利落的手段,杀人。
噬魂兽的欲|望不止不休,他开始不满足于吸食普通人类的魂魄,开始要求我去替他取来有灵力之人的魂魄。我没有办法拒绝,鼓起勇气去了,又一身是伤的回来了。因此,我又学会了重回人界的第二件事,学习强大的灵术,保护自己。
我每一日都在煎熬中度过,噬魂兽隔断时间就会放烟池的魂魄出来,与我相见。可是我只能看,却摸不着,抱不到,烟池也不会醒来看看我,同我说说话。
相见不如不见,可不见又难抑思念。
这辈子,爱过,快乐过,也痛过。
没有回应的想念,没有希望的等待,我不知哪一天才能救回烟池,我也不知哪一天才能结束这种受人胁迫的日子。我快要崩溃了,唯一支撑着我没有倒下的,就是那始终不会睁眼的烟池魂魄。
虽常见烟池的魂魄,但我依旧孤单寂|寞。在欢庆佳节时,我只能静静地喝着酒,看着烟池的魂魄,思念着远在黄泉地狱里的父亲,回忆着我与烟池的曾经。在看到成双成对的眷侣携手走过繁华大街时,我只能羡慕地看着,然后继续做回那个被人踩在脚下的影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的灵力因自保而大幅度的提升,我也在意外之下,锤炼出了一把独属于我的宝剑,可是这些光辉的成绩,也掩盖不了我满手的血腥。
这些年,噬魂兽愈发嚣张,开始不满于只服食普通的人类灵魂,甚至要我打上修仙门派,夺取掌门人的命魂。我没那么傻,还知道凭自己的道行还对付不了那些灵力高绝之人,于是为了隐瞒噬魂兽,我开始学会了重回人界的第三件事,瞒天过海。
我疯狂地练习灵术,提升障眼法的威力,到最后竟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所以我抓获给噬魂兽的,不过是有一般灵力的为恶子弟,只是用了一些障眼法,使得噬魂兽在吞食之刻,感觉到灵魂上散出的充沛灵力,但实际上入他腹中一个时辰后,那些灵力就烟消云散,成为泡影。
当然,凡事有利有弊,我动用这门灵术,极其地耗费灵力与精神力,所以我几乎隔几日,就会精神恹恹,精疲力尽。每当这时候,我都会拿出挂在胸前的黑水晶,细细摩挲与凝望,那是烟池留给我的东西,见不到烟池的时候,我全靠它睹物思人。
多少个年头过去,我原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耗下去了,我以看烟池的灵魂为寄托,噬魂兽以服食魂魄来调养为乐,然后相互牵制,直到不能再牵制的那一日为止。
但我与烟池的命运,却在遇上那些人后,发生了改变。
☆、第十七章·朋友
当我遇上他们的时候,已经是数百年后了。
数百年的时间,许多事情都再悄然改变。黄泉地狱通往人界之门开了数次,但我却一次都未曾回去过,因为我是个罪人,我一旦回去,将会连累我的父亲。
我依然还是那个骷髅的模样,但是随着岁月的递增,我不再是那个傻乎乎、不谙世事的小骷髅了,我成熟了,也因为各种奇遇而长高了。
可惜烟池都看不到。
长期的孤单与等待,与生活在不能见人的地方,令我的x_ing子发生了多重改变,当没有人的时候,我会很孤僻,不喜欢说话,总会摸着那块黑水晶定定地发呆。但当来到人多的地方时,我会幻想着烟池在陪我逛着大街,于是我就会傻笑,会很开朗。而当杀人的时候,我会感觉到很兴奋,很嗜血,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我甚至很享受那种杀人的过程以及禁制给我造成的强大痛楚。痛苦,让我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淋漓之感。
我当然不会一直同噬魂兽这么耗下去,在这将近七百年的时光里,我不断地以替他找寻合适的魂灵为由,云游四海,寻找着能将噬魂兽毁灭,救出烟池的办法。可惜,我的进展缓慢,但多少还是被我摸出了一点门道。
噬魂兽并无人形,但他却能吸食人的魂魄,附着在他的身体上,以那人的身体来生活。在这七百年间,噬魂兽换了无数个躯体,却都不合他意。直到数日前,他才幸运地夺到了一具灵力高绝的躯体,善法真人。
善法真人是天下第一修仙大派云灵宗的护法长老,其实力在宗内排行前五,可见不同一般。得到了这具身体,噬魂兽便用了灵术篡改了该派中人的记忆,使得自己融入了其中,便于他自己吸食魂魄。于是,我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因为他随时都能吸食一些无名无分的小辈魂魄,来疗伤。是的,疗伤,灵道天君当年给他身体留下的伤,至今未愈。
我想,若是灵道天君再来收服他一次该多好,可惜自从我释放出噬魂兽后,灵道天君就一直没有消息。
直到数月后,我才知道灵道天君为何失了踪影。
因为他为了心上人,逆改天命,被打入凡尘,历经十世苦难。而我同他相遇的这一年,就是他的第十世。
由于当年灵道天君逆改天命时出了错,导致他第十世时,所有同他有关联的人都复生了,也即是说,现在我所遇到的灵道天君,是他成仙之前的凡人,柳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