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说。”我掐了把他的光屁股,戴叶抬起膝盖轻轻顶了下我两腿间。
他枕在我的肩膀上,呼吸平稳下来,渐渐变得缓慢深沉。我握住他的手——那修长的手指终于恢复了宜人的温暖。
戴叶之前真的是害怕了吧。我的拇指滑过他的手背,心里又涌上些苦涩。
也许戴叶现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没办法改变我对他心情的揣测了——亲眼目睹他在工作中受到的压力和创伤,让我可以用他对失去同伴的恐惧,解释这一切表白和献身。这种吊桥效应一般的感情,不是我想要的。如果我轻易接受了这些,他完成这个项目的那天,可能就是我们一拍两散的日子了。
但我想和他在一起,度过今天,明天,以及之后无数个日日夜夜。
也许这不是什么吊桥效应,也许他的真实想法并不是这样的,也许他确实对我动心了。但我不可能钻到他脑子里,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况且他自己也未必就更清楚。
所以到头来,我需要说服的,也许根本就是我自己。
***
雨后初霁,被久旱烧燎得枯黄斑驳的Cao原仿佛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新绿。宁静的绿色港湾里漂浮着一片覆着黄帆的小舟——一群羚羊正埋首在Cao丛间大口咀嚼着沾满雨水的嫩叶,时不时警觉地抬起头,张望一下危机四伏的原野。
一声狂野的啸叫,两个矮小精瘦的男人挥舞着粗制滥造的棍木奉从Cao丛间跳了起来,嘴里吵嚷着冲向羚羊群。港湾瞬间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海洋,小舟扯满了帆,随着波涛上下颠簸着迅速逃窜。忽地,另一个方向又出现了两个麦色皮肤的身影。仿佛海上的飓风瞬间转了方向,小舟转向时集群被拆散,一部分羚羊被赶向一侧,直到再次被埋伏着的猎人惊吓。
很快,几只羚羊被陆续跳出的二十几个人类包围起来。严密的圈子瞬间分裂成了几个小圈,人们呼号着,纷纷用磨尖的石块和粗重的木木奉把自己包围圈里的羚羊杀死。
大家兴高采烈地拖着猎物打道回府——回到那片他们方便生火,还有些树木遮风挡雨的洼地。他们得加快脚步,否则——
粗重的喘息和低沉的咆哮声响了起来。大家小跑起来,组成更密集的队形握紧手中粗糙的武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Cao丛。
忽然,一个巨大的身影平地而起,扑向队尾的一个少年。少年大叫一声跌倒在地,肩上扛的小羚羊尸体摔了出去。
其他人此时已经又跑出了一段距离。扑倒少年的是一只孤单的年轻公狮,似乎满足于此次的收获,也没有继续追逐。落单少年尖叫起来,挥起石块攻击狮子的眼睛,就地一滚试图逃离。
受伤被激怒的狮子发出恐怖的吼叫,向少年猛撞过去。然而在它碰到目标前,更多的石块劈头盖脸砸向了猛兽。
是少年的族人。他们没有丝毫犹豫便丢下猎物,大喊大叫着冲了回来,全力投掷出手中的武器。一人迅速向少年奔去,半拖半拽着他逃离狮子的攻击范围。
年轻的狮子困惑地摇着血流如注的脑袋,眯起眼睛痛苦地哀嚎着,扭身跑开了。族人发出一阵叽叽喳喳的感慨,弯腰捡拾还能找到的工具。
“哎?这个好厉害!”戴叶瞪大了眼睛,“这么古老的时代,他们就合作得这么好啊,而且全体都毫不犹豫回来救同伴!真是想不到!”
我胸中仿佛有羚羊在跳舞,转向戴叶微微欠身,浮夸地向那群貌不惊人的裸猿一摆手:“请允许我隆重介绍,人类之光——homo sapiens sensorium*!”
*注:此设定和名称改编自sense 8,具体还会有些不同。
32.信息流
“如果人和人之间能真正意义上互相理解就好了。”
“互相理解?”
“真正意义上?”
“人和人之间?”
***
我坐在火边,用一根棍子小心翼翼地把烤得焦熟的羚羊腿拨出灰烬,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表皮沾满的焦炭和灰尘有点苦味,里面的r_ou_又不太熟,满是血腥气。不过中间那一层恰到好处的熟r_ou_喷香可口,淹没了一切异味。咕咕叫的肚子里终于垫了薄薄一个底,不再疼痛难忍。我继续咀嚼着嘴里粗糙的肌r_ou_纤维,把羚羊腿递给了身边的阿姨。
阿姨的牙齿陷入羊腿中。我再次感受到炭灰、熟r_ou_和血液的味道。随着那块r_ou_滑下阿姨的食道,我腹中的满足又添了一分。
火堆另一边,戴叶也拎出块烤r_ou_,大口咀嚼起来。他刚从狮口脱险,背上还有那巨爪留下的划痕,敷着有些发霉的碎Cao泥。我隔着火堆看他,后背好像有几队蚂蚁在细细啃咬一般。他忙着吃东西,终于不太注意到伤口的难受,大家都松了口气。
戴叶把咬了一口的烤r_ou_递给身边的叔叔,却被拒绝了。叔叔表示你吃着东西就不那么疼了,大家都会更舒服些。戴叶脸上有些赧然,低下头继续咀嚼。
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错。
幸好你反应快逃出来了,否则…
篝火旁的人们和火苗同步颤抖了一下。我想起旱季时那个被鬣狗群叼走的小表妹——当那锋利的牙齿陷进她的皮r_ou_,撕碎她的身体时,追踪而去的我们疼得四肢都在烧灼。
好在虽然能够切身感觉到彼此的痛苦,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会影响行动力。我们忍痛大喊大叫着击退鬣狗,救下那个已经被撕咬得残破不堪的小小身体。我们惊惶地试图救助她,但她还是很快咽气了。一片痛呼声中,有人抽泣着跪了下去。
每一个同伴的死亡瞬间,幸存者都像一部分肢体被生生撕去一般。这是一种生理上的痛楚。
一直到所有人都填饱肚皮,大家才终于放松下来。戴叶趴在最软的一团Cao垫上,把敷着药的脊背露在空气中。这是伤病员的特殊待遇——他赶紧睡着,忘记痛苦快快康复,就是对所有人做出贡献了。
夜空澄澈,一轮圆月缓缓升起,明亮的银辉洒在Cao叶、树梢,以及戴叶光裸的后腰上。我凑过去躺在他身边,所有人都享受到了戴叶嘴唇柔软的触感——虽然这只是此时诸多感知中最微弱的一种。
一对男女正在y-in影里交`合。我依偎着戴叶,既被紧紧包裹,又被满满充盈。戴叶精瘦的臂膀,女人柔韧的腰肢,男人健壮的大腿。快感一波一波袭来,逐渐累积,缓慢攀升。
篝火边,有人打磨着新的尖石头。敲着敲着,乒乒乓乓声中,似乎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节奏感。一位长辈拍着大腿应和起来,年轻的孩子们跳起身来,拍手跺脚,着迷地看着自己巨大的身影在地面、树干和岩壁上扭动。
小姨正用些黄色的粉末在岩壁上涂涂画画。她的手指擦过粗糙的石面,尝试了几次,终于勾勒出一只蹦跳着的羚羊。月光洒在那粗犷的线条上,朦胧的冷光中,羚羊仿佛在轻轻跃动。一种神奇而陌生的愉悦忽然充盈脑内——这是一只羚羊,这是一只,我的羚羊。
创造。
我创造了,一只石壁上的羚羊。
鼓点暂息,舞步停滞,连交`合中的男女也愣住了。大家沉浸在这新奇的感动中,心里,跳跃着同一只艳黄色的羚羊。
***
“互相理解,我认为本质上是一种信息传递。”我告诉戴叶。我们躺在一片软绵绵的云朵上,面前的天空中出现了若干个圆圆的视野。我把其中三个拉近。
“我们现实中的普通智人,是靠语言、表情、动作来传递信息的。这种方式不仅慢,而且失真严重——我想说的不一定是我真正想的,我说出口的不一定是我想说的,你听到的不一定是我说出口的,你理解的也不一定是你听到的。”我放大其中那个真实世界的模拟,“尤其是我们之前说到的翻译腔问题——不同语言之间的交流简直就是个悲剧,倒是可能还点缀着些尴尬的笑话。”
—“今晚的月色真美。”
—“嗯。外面好冷啊,上来喝杯咖啡?”
—“啊,不了,晚上喝咖啡睡不着。那咱们明天见?”
……
—“…她没有接受我的告白…”
—“我都暗示他回家上床了,他竟然说明天见?!果然对我没意思吧!”
戴叶咯咯笑了,向天边的圆月伸出手去:“月が綺麗ですね。”
我搂过他要求:“嗯,embrasse-moi!”*
戴叶吐着粉`嫩的小舌头吻了上来。
***
“不过另外一方面,”我恋恋不舍地又舔了遍嘴唇上戴叶甜蜜的味道,调出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图像,“如果所有信息都即时传送,那么人类文明就成了一个完全的整体…”
这是一个宁静而忙碌的世界。人类井井有条地采集食物,建造居所,生存,繁殖。
一个衰老干瘦的男人扛着一筐新收获的土豆,一股脑倒进清洗研磨机里。机器侧壁不停地注入清水,底部飞速旋转的粗糙刷头将土豆皮瞬间削得干干净净,再把干净的成品一个个吐到出口处的传送带上。
刷头忽然卡住了。男人叹了口气,切断电源,晃晃机器,伸手进去把卡住的那个土豆捞出来放在顶上,再打开开关。光洁的土豆继续一颗颗欢快地跳出。
这种小事故重复了好几次。男人打着哈欠,愈发心不在焉起来。他时不时不关开关,直接摇晃罐子,也能让刷头重新运转起来。渐渐的,他悄悄改变了规定的流程。
终于,对罐子拳打脚踢一番后,刷头依然纹丝不动。他弯下腰把手臂伸进土豆堆,摸索那个特别顽固的小家伙。
他用点力气才把卡住刷头的土豆抠出来,刷头瞬间运转起来。他没感到疼,只是本能地迅速往回抽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