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气氛诡异,汤小沫无辜的躺在床上看着几个人青绿的脸色,再看看周谨年。
周谨年走到他旁边,把被子拉高到他的下巴处,说:“小心感冒。”
周母和蔼的笑着挡住周谨年的手,抓起戒指问汤小沫:“小汤啊,这个你哪里来的?”
汤小沫就是傻子也知道这戒指大有问题了,他看周谨年,周谨年微微颔首。
于是汤小沫就坦白说:“跟周先生开玩笑,他送的。”
周母凌厉的眼神射向儿子,像要把周谨年烧出两个洞来,回头又温和的问汤小沫:“开的什么玩笑啊送你这么漂亮的戒指?”
周谨年开口了:“妈。”
周母说:“你闭嘴!”
“他什么都不知道。”周谨年面色一样不佳:“您别难为他。”
周母唰一下站起来,说:“这是你什么人啊我问都问不得,你这护的是哪门子短,我是你妈,你做的什么龌龊事情我不能问了?!”
周父坐在边上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瞧着这几个人都不对劲,老太婆的火气来得也太快了,便过去拉她:“他妈……”
“没你事儿!”周母一下把老爷子甩开,直盯着周谨年,说:“你给我说清楚了!”
汤小沫听得一知半解,看老太太这么生气,连忙解释:“周妈妈,我跟周先生真没什么事儿,我没地儿住,他看我可怜,租房子给我的。”
“你住他那里?”一直安静在旁边的苏瑞突然开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住在‘中央花园’。”
苏瑞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看着周谨年。“中央花园”是今夏刚开盘的小高层,均价卖到四五万一平方,一套房子起码要几百万,他好大的手笔!
“抱歉。”周谨年不回避她的直视,口吻平淡:“我本不想伤害你,但是,实在没有什么好理由,这个人情,看来我是欠定了,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不妨直说,我们分手吧。”
周母到底是大学教授,精英他妈,来去几句话,马上读出了背后隐喻,怒斥:“你个兔崽子出息了!玩金屋藏娇是吧?”说着一把掀了汤小沫的被子:“你玩的够前卫啊!不藏女人藏男人?!”
“您别给他弄着凉了。”周谨年异常平静把被子拉好,摸摸汤小沫的脸,与周母说:“我是喜欢他,我跟您说个实话吧,我活这么些年,还就喜欢这一个了。您又不是才知道我喜欢男人,您现实一点好吗?”
汤小沫目瞪口呆,受刺激程度不亚于听当年他爸妈跟他说:汤汤,你不是我们的孩子。他看着周母气得一脸的铁青,再看看震惊的周父和绝望的苏瑞,最后抬头看周谨年,他也正微笑看着他,好像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汤小沫听见自己说:“周谨年,我并不喜欢你。”
周谨年活了三十几年,这是第一次被真正打击到,他还在笑,但苦涩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周母望着儿子,忍不住开口嘲讽:“听见没?人家不稀罕!老周家的脸面可都让你丢尽了!”
“出去!”周谨年爆喝,不再掩藏任何情绪。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汤小沫低头看着被褥,他没办法抬头看周谨年。
过了很长时间,周谨年才开口说话:“刚才说的那话,你再说一遍。”
汤小沫张了张嘴,手在被子里紧紧拽着被单,艰难开口:“对不起,我以为我们只是床友而已。”
“头抬起来,直接说。给我个痛快。”
“虽然我喜欢男人,但是我想要平淡的生活,我的理想是赚钱,找个女人结婚,过一辈子,就这样。”汤小沫鼓起勇气与他对视:“我不喜欢你,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周谨年哀哀看着他,那眼神让汤小沫的胸口抽痛的厉害。
最后周谨年站了起来,说:“那好吧。保重。”
春节一过,汤小沫就辞职走人了。不是他要走,而是周谨年的母亲找到他的单位了,爱子心切的周母好一阵威逼利诱,汤小沫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大抵是说,周谨年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只要他找得到,他一定会纠缠到底的,做母亲的最了解孩子。
汤小沫简单收拾了行李,把房子钥匙还给老太太,在月台当着她的面上了回家的火车。火车开了,周母突然拔腿追,汤小沫在车里见老太太这么热情,心里真觉得过意不去,便使劲摆手示意老太太别送了。
周母追的气喘连连,无奈火车远去,只能大骂:“兔崽子!你戒指还没还呢!”
汤小沫在第一站就下了车,然后买了回程的车票。他喜欢那座城市,而且,这样,周谨年找到他的可能性更小。他其实觉得周母有些大惊小怪,周谨年那种眼睛长在额头上的人,又怎么会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他又无家可归了。找了同宿舍的老同学,在人家那里借宿了几天,重新在人才市场找了份工作,在一家合资企业作文员,换了手机号码,自己又租了个小阁楼,重复着不久以前的生活。
春暖花开,三月的一天夜晚,他送资料到分公司,回来的路上经过他出车祸的那条大街,那家珠宝店仍然在,正要举步入内,却被街边一对吵架的小情侣吸引了注意力。女孩子像是决裂般转身就跑,男孩在后面流着泪喊:“离开我你会后悔的!”
汤小沫醍醐灌顶,突然觉得右边那根断掉的锁骨像针刺似的疼。
那晚母亲打电话来问他在哪里,汤小沫说怎么了,汤妈妈说,有个男的来家里找过你,你是不是在外面结了仇家啊?汤小沫说是啊,所以不能告诉你们我在哪里。
于是又换了号码,干脆谁也不联系。
新年的周谨年更上一层楼,坐到了总经理的位置。他现在很少回家,消遣应酬也多,狐朋狗友一堆,每天不是酒吧就是夜总汇,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奢靡。
他找不到汤小沫。起初那些日子,他找得头发都白了一堆,问他找到了要做什么,他不知道,反正他就是要看见,每天哪怕只是在暗处看上一眼,都足够。可他找不到。
周父心疼自己儿子,长时间的母子拉锯战使得老爷子夹在中间难做人,于是套了周母的话,偷偷告诉周谨年汤小沫回家了。周谨年拐了好多路子终于弄到汤小沫老家地址,但他根本没有回家。
他们之间彻底失去了消息。
汤小沫住的地方,是个专门出租给像他这样的小白领的单身公寓楼,隔壁几间宿舍也都是同一个公司的年轻同事,电脑在线游戏流行在这群年轻人中间,但是汤小沫不玩,他玩扫雷。他目前的最高纪录是90秒。
与他走得最近的是企划部的斯礼彬,他是本市人,单亲家庭,条件优渥,但是与父亲处得不好,搬出来单住。斯礼彬拿得是国外一所名校的学士学位,从外形穿着到思想观念都比较散漫自由,他和汤小沫之间的共同点就是,一样单纯,还有,一样的GAY。
斯礼彬是资深股民,他喜欢做一些冒险的事情,起初汤小沫因为不想扫他兴,跟着一起玩小的,后来发现几乎都赚了,才开始学着研究。
斯礼彬说:“你看着吧,股市一定会火。”
汤小沫无所谓火不火,他是攒小财变大财的人,相比起来,他更关心他的扫雷速度。
斯礼彬说:“你怎么还玩这个?你都扫遍公司无敌手了。”
汤小沫说:“这算什么,我认得一个人,60秒以下随便扫扫。”
“吹吧。”斯礼彬满手发胶弄头发造型,不以为然,后来一想不对,问:“是你仇人吧?你是不是想练得一手绝技跟他一较高下?”
汤小沫关掉电脑伸懒腰,说:“你还去不去了?不去我睡觉了。”
斯礼彬说好了带汤小沫上酒吧玩,拜他做高官的父亲所赐,这个城市高级一点的声色场所他几乎都熟悉。两个人找了位置坐下来,点了酒,看着中间舞池里一群衣着暴露的女人跳钢管舞,汤小沫看得很认真,他对肢体的模仿能力很好,原来在学校的时候,有舞会他都会很出彩。一段表演结束,高分贝音乐声骤响,全场的人都开始舞动,斯礼彬交给汤小沫一袋药粉。
“什么?”汤小沫大声问,环境很吵。
斯礼彬神秘笑,把自己那份溶进酒里,一口闷。
汤小沫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胆子试。身边的男男女女都在音乐声中扭动身体,汤小沫的身体也不受控制的随着节奏摆动,但是眼睛没敢离开斯礼彬,那家伙正在疯狂摇头中。
周谨年跟几个商场上的朋友从二楼包厢里下来,准备转战他处,随意刮了一眼舞池,在忽明忽暗的人堆里看到一张熟脸,他猛得一下抓住栏杆,那是汤小沫不会错。
身边的朋友停下来,奇怪问他:“周总?”
周谨年甩了人就往下面舞池跑。
汤小沫看着时间不早了,拉着斯礼彬往门外走,再这么摇,他怕他把脑浆摇出来。
周谨年扑了个空,环视一圈,全是人头,懊恼的挥了一下拳头。随即又笑了,他还在这个城市里。只要还在这座城市里,找他就不是难事。
五四青年节,这座城市计算机病毒爆发。
汤小沫上班没多久就听说了,他还来不及打开电脑。听说是中毒以后,整个系统都僵硬不动,屏幕上会出现扫雷游戏。整个公司都小心翼翼的。
下班以后他跟斯礼彬在附近的面馆吃牛肉面,谈及此事,斯礼彬满眼全是崇拜的星星:“做黑客肯定是件特过瘾的事儿。”
汤小沫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戳着面条,这几天他一直不太容易集中精神。
斯礼彬敲他的碗沿:“喂。”
汤小沫回神说:“那他肯定不是愿意的,这种人通常都活得比较压抑,否则怎么会报复社会?”
斯礼彬不同意,说:“好玩呗,万人传颂,多牛。”
汤小沫一个白眼:“万人唾骂才是真的,你还想着玩,你爸上次教训得你还不够狠吧?”
斯礼彬脸一红,撇嘴没说话。
那回他们刚从酒吧出来,斯爸爸就从天而降了,脸黑得跟包公似的,拎了斯礼彬扔进豪华轿车里,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后来才知道,斯礼彬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自由,斯爸爸一直让人盯着呢。
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一上班,公司老总的电脑就中招了,禁令下来,说是公司内部网全部断开。汤小沫的工作只好中断,待在办公室整理一些简单的资料,听上头电话下来,说是总裁办公室宣召他上去。汤小沫满腹狐疑,上顶楼办公室一敲门,就见斯礼彬坐在沙发上,一指他说:“呐,就是他,扫雷全公司最快。”
五十多岁的总裁急得连忙去拉他,一把塞进座位里,说:“快快快,扫!”
汤小沫还是不明白。斯礼彬解释说:“听说扫雷的速度达到病毒预设的要求,就可以解开,都不用杀毒软件。”
汤小沫心里咯噔一下,眼皮突然猛跳。他握住鼠标,静下神来开局。扫完正好是60秒,画面跳了一下,请输入密码。
汤小沫颤颤抖抖输入了去年那个“停电”的夏夜的日期,一按确定,满屏玫瑰,映得他的满脸通红。
周谨年飞奔出办公室,差点把宗岳带倒。宗岳在后面骂:“小赤佬,你被开除了!”周谨年远远回答:“早想不干了!”
汤小沫回到办公室还在想,周谨年头脑发昏了,这种事情搞不好会坐牢的。结果坐下没五分钟,总裁亲自打电话下来请他上去。他莫名其妙有种灾难降临的预感。摇摇晃晃上楼,敲门进去,就见周谨年斜坐在他们老总的办公桌上,正面对着门口站立的他,笑着说:“嗨,好久不见。”
“是他吗?”汤小沫的老总问。
周谨年转身伸过手去握了一下,说:“是他,太感谢了。”
“周总客气了。”
汤小沫没等听完他们俩的对话,转身就跑,电梯上不来,跑楼梯。周谨年心想我看你往哪儿跑,让总裁室的秘书打了个电话给楼下保安,关门拦人。
两人最后在大厅对决。周谨年一步步逼近,汤小沫把自己骂了无数遍。看到扫雷就应该想到是这是专门给自己设的局了,简直是自投罗网。
周谨年看着汤小沫恨不能把自己贴到玻璃大门上面,忍不住摇头笑:“呵呵……”
汤小沫瞪着他,心想有什么好得意的,有功夫找我,不如先去搞定你那教授妈。
周谨年说:“你跑什么呀?”
汤小沫想想自己是傻,跑什么呀,但是“快点逃跑”这种思想,确实是见到这男人的第一反应。
“你要干什么呀?”他不客气的顶回去。
周谨年说:“随叫随到你怎么忘了,我打你电话不通,只好直接找人啊。”
“那不作数了,完了!”见鬼了居然还提这茬儿。
“怎么就完了。”周谨年举起手比着戒指,收起笑:“你脖子上还挂着我的戒指呢!”
五月天,气候温暖,敞领工作服里,祖母绿戒指分外显眼,汤小沫百口莫辩,一句话就给人堵了嘴巴,泄气的蹲在地上。
周谨年一同蹲下,额头支着额头,看着他因为长跑而粉红的脸,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过去的一百多天我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操你,亲爱的汤汤!”
承认吧,其实你也想要他。
汤小沫静静站在莲蓬头下,任冷水浇遍全身。有些事情是自己不愿意面对,他心里很清楚。那些分离的日子,每每自渎,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男人也会有处子情节吗?否则自己怎么会这么菜?
周谨年等一半天不见他出来,推开门看他一动不动站着,伸手触了一下水温,冰凉。火气一上来,一把就把人拉出了浴室。
汤小沫跌倒在卧室地板上,缓缓抬头看周谨年,突然觉得无限委屈,眼泪混着头发上划过的水珠掉下来,他把脸埋进了膝盖。
周谨年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地方崩塌了,他跪下来抱着他,用尽力气紧紧抱着。
“我,我很想你……”汤小沫哭出声音,他投降了,不是对周谨年,是对自己。
周谨年脱他的湿衣服和裤子,拿了大毛毯把他裹得像个蚕蛹,然后放到床上,随即压了上去。
“那为什么要逃?”他一下一下吻着他的脸。
“你妈妈,还有你女朋友,……我觉得,那样不好。”
“我呢?我好不好?”周谨年扳正他的脸,要他回答。
汤小沫的眼睛里还有残余的泪水,他怔怔看着周谨年,主动凑上嘴唇去吻他,如同饥渴的沙漠旅人。周谨年一个翻身,把他放在自己身上,压下他的头,辗转**他的嘴唇。毛毯滑落地上,汤小沫哆嗦着解开周谨年的衬衫扣子,光滑的身体紧贴他**火热的胸口,低头舔咬他的乳头,抬头看周谨年。他喘着粗气摸他的头发,眼中欲火隐忍,大手握着他的后脑勺暗示性的往下推。
有些事情不用教。
汤小沫柔软的唇舌吮吸身下的健硕身体,轻咬腹肌,通红的圆脸蹭着周谨年的阴茎,慢慢地伸出舌头来舔弄龟头,含住吞吐一次,松口再舔一下,因为第一次尝试的生涩使他的动作犹如**般缓慢,周谨年伸手抚摸他的唇,手指探入他温热的口腔,逗弄舌头,汤小沫抬起眼皮迷蒙望着他。这眼神一如从前那样单纯没有杂质,周谨年没法再忍了,一把撑起他的身体,从床头柜里拿了润滑剂,草草做了润滑,一挺腰自下而上大力进入,汤小沫仰头呃得一声痛苦**,暴露纤细秀美的颈项。
周谨年暂停下来,抚摸他的脊背,碎吻落在他的太阳穴耳廓,呢喃安抚:“汤汤,宝贝,我爱你……”
汤小沫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在他耳边细声哽咽:“它好烫……用力……用力弄疼我……”
周谨年本就已经经不起一点刺激,这邀请的话,是最强烈的催情剂。掰开他的双臀,用力插入,慢慢退至肛口,再用力插入,律动越来越快,无论怎样都觉得不够深,每一下都想把他刺穿,这种疯狂的肉欲索求,周谨年只在汤小沫身上才有过,理智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最原始的冲动。
汤小沫紧紧攀着他的肩膀,由最初的哭泣呐喊到喉咙嘶哑,强烈的快感混杂着无名的痛苦,太多次数的交合释放,使他的脑袋一片混沌,陷入黑甜梦境……
汤小沫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小时候和妹妹上山采桑椹,妹妹从树上掉了下来,他跪了一天,膝盖落下了毛病,梦见玩耍的时候,被妹妹不慎推入水井,差点淹死,梦见家里的猫,每个有阳光的下午都伏在他腿上睡觉,梦见农田里一人高的芦蒿,梦见水稻收割时,稻叶划破他的脸的微痛,以及酷暑的炎热。他梦见高考前父母对他说:汤汤,你不是我们的孩子,你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高考考场上,他一直一直想着这话,最后与向往的学府擦肩而过。
他梦见自己人声鼎沸的校运动会上跳高,用尽力气跳起来,落在很厚的海绵垫上,温暖柔软的海绵垫。他醒了。
周谨年站在窗帘后面,压低声音与人交谈,窗外阳光映入,使他的背影看上去朦胧的金黄。
汤小沫痴痴看着,直到周谨年电话收线进房来。
“睡得好吗?”周谨年回到床上,抚摸他的头发,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几点了?不上班吗?”他问,喉咙沙哑。
“今天是礼拜六。”周谨年递水给他,看他喝完,两个人默默无语靠在一起,享受这几个月来难得的平静温馨。
病毒肆虐了两天后停止,宗岳犹豫不诀到底要不要再留下周谨年。情报局的工作,需要的是绝对安全的身份和绝对冷静的头脑,可他利用这份工作解决自己的私人问题,虽然才两天,全市的银行,交通系统等等都出现了障碍,细推起来,周谨年要做牢。但是宗岳舍不得,周谨年刚加入他们,才二十出头,眼神里有超龄的睿智和果断,他很少见到这样的年轻人。这十几年,周谨年的表现可圈可点,不出意外,他退休了,主任的位置一定落在他身上。但是现在不行了,这件事情说明,周谨年身上有隐藏的冒险不安分因子,他不再适合做这行。
多么可惜,他本来已经做到正厅级了,有几个人能在他这个年纪做到这个级别的。
无量前途,毁于一旦。他必须开除他。
周谨年无事一身轻,十几年来,情报局的工作已经耗尽了他过剩的精力,现在终于可以单单做个生意人,过闲适的生活。
汤小沫的性格属随遇而安型,无论什么环境都能生存,无论什么工作都能胜任,却又安份不耀眼,这样的人,不出意外,人生会像他想要的那样平凡。病毒事件过后,公司的老总关照下面,说这是远洋老总的弟弟,不要为难他。汤小沫又辞职了。
“我不想活在你的影子下面。”他对周谨年这样说。
周谨年大笑,翻身把他压下,说:“那就活在我的床上吧。”
汤小沫依旧和斯礼彬来往,周谨年告诉他,斯爸爸是省里下放到市里的钦差,早年和妻子离婚了,就斯礼彬一个孩子,父子之间大有猫腻,但这是禁忌话题。汤小沫每天跟着斯礼彬在证券市场混,最后去应了证券公司的聘,做了个小小的柜台帐户管理员。他开始着手证券分析师的考试,像当年高考那样,晚上多数总坐在书房里。有一次坐在周谨年的电脑桌边看书,周谨年进来,汤小沫突然想起来他以前警告他不要动电脑,连忙解释:“我没有碰电脑。”
周谨年摸他的头:“不要紧,现在它归你,你拆了都可以。”
他已经不在情报局工作了,他的电脑里,没有什么可泄露的机密了。
汤小沫没有问起周谨年的父母,他仍旧住在“中央花园”,也一直在等待周家父母的造访,对于周谨年又一次“金屋藏娇”,二老想必会相当震怒。
让汤小沫没想到的是,他不是只需要面对周家二老而已,神通广大的周母连同汤小沫的爸妈一起找来了。在周谨年出国公干未归的某一天。
保安打电话来,说,汤先生,楼下有人找您,说是您的父母。
汤小沫看着监视器里那四位长辈,平静地说:“别让他们上来,我下去。”
于是把太过可爱的猫猫居家服换了,正装笔挺的下楼见人。
短短四五个月的时间,周母觉得汤小沫已经大不一样了。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变了,说话和动作,一如从前腼腆内向,但微笑起来的样子,平添了几分自信,那种笑容使他看起来有了男人的味道。
他穿了件周谨年的浅条纹衬衫,随意搭了条牛仔裤,原本清秀的面貌显得特别英俊,他的父母,不,是养父母,有两年没见了,这样一见面,都没有想到雏鸟似的养子,竟也成长为一个伟岸的男人了。
“爸,妈。”他站在他们面前,笑着问:“怎么来也不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们。”
“你的电话打不通。”汤妈妈责怪地说:“你是怎么回事,还说什么不能告诉我们在哪里?你在外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汤小沫没有正面回答,看了看周父周母,说:“周伯伯,周妈妈,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他带他们到附近的咖啡馆小坐,要了个小包厢,点了一壶碧螺春,四个长辈坐在一条长沙发里,汤小沫独自坐对面,像是接受审讯。汤家父母原来是地道农民,汤小沫上了大学后,生活费用自理,还包了妹妹的学杂费,二老的负担轻了,攒了些钱在县城区买了个小套房,生活条件好了,穿着谈吐也不一样,与周家父母坐在一起,倒还不至于太丢脸面。
汤小沫安静喝茶,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等着对面的进攻,争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周母先沉不住气开口,说:“汤家妈妈,我明人不说暗话,这次请你们来,是为了你们小汤的终身大事。”
汤妈妈吃了一惊,问汤小沫:“你要娶妻了?”
“不是娶妻。”周母薄唇一撇:“是嫁人!”
周父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她不理,只盯着汤小沫。
汤小沫咳了一下,对自己的父母不好意思地说:“是娶妻。还没来得及跟您二位说。”
周母面色难看,汤小沫对她笑了一下,说:“周妈妈,您应该先问问周谨年到底他是娶妻还是嫁人。”
周母扬起杯子就把茶水泼了过去,幸好,茶杯小巧,只是泼湿了汤小沫的头发和脸。周父一把夺下空杯子:“你这是做什么!”
周母对汤家父母说:“你们养儿子,让他念书成材,总不是来**别人家的儿子的吧?”
汤小沫平静抽了一边的纸巾擦脸上的茶水,听到这话,苦笑了一下,不出意外收到父母投过来的怪异的目光。
“汤汤。”汤妈妈哆嗦:“周老师是什么意思?”
汤小沫想我要怎么说呢,低头快速在脑海中组织语言。包厢门外敲了两下,没等里面应门就推开了,周谨年拎着公文包,一身风尘站在门口。
几个人都没料到他突然出现。汤小沫站起来:“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明天吗?”
周谨年扫了四位长辈一眼,关上门走到汤小沫身边坐下,说:“事情办完了,我想你,一刻都待不住。”
汤小沫在桌子下面拧他的大腿,再看对面,四位长辈脸都绿了。
“汤叔叔汤阿姨什么时候来的?妈,别是您请人家来的吧?”周谨年说:“您看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我这还是刚下飞机,听楼下保安说得你们来了。”
周谨年从气势上压倒一切,四个人目目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住哪里的?酒店都安排好了吗?您二位难得来,让汤汤请两天假陪着四处逛逛吧。”周谨年接了汤小沫递来的茶,一口喝完,说:“刚刚说什么呢都?汤汤,你头发怎么湿了?”
汤小沫看了一眼紧张的周母,说:“我洗了头下来的。”
周谨年笑:“你换绿茶味道的洗发水了?”
汤小沫又拧了一把他的大腿。
“晚饭呢?”周谨年像是才想到,“都吃了吧?”
汤小沫问:“你还没吃?”
周谨年说:“飞机上的东西我吃不下,你去外面帮我点个饭,快去。”
汤小沫坐在沙发内侧,起身越过他出去,周谨年拍了拍他的屁股,汤小沫差点没回头给他一下,不敢再看对面四位的表情,夺门而出。
门关上,周谨年收起笑,回头对周母道:“妈,您这招可不怎么漂亮啊,趁虚而入啊,我早跟您说过,没他什么事儿。”
“周,周先生……”汤妈妈开口,这个她只见过一面的男人给她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周先生,你跟我们汤汤……”
周谨年微笑又回到脸上,怎么也是丈母娘,态度要好点,他说:“阿姨,我跟汤汤心心相印,我们想过一辈子。”
“咚”汤爸爸的茶杯掉了。
“无论你们说什么,做什么,我们都不会分开,准确点说,是我爱他,我不会让他离开。所以,很抱歉,请你们原谅。”他的语气很诚恳,诚恳到汤妈妈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跟汤爸爸大眼瞪小眼。
周母要开口,周谨年先一步说:“还有你,妈,我说的不够清楚吗?上中学您从我书包搜出那种东西,您就应该知道我没办法喜欢女人,这么多年您还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啊?我话摆在这里,今天不是他汤小沫,也会是别的人,别的男人。您看爸这不是挺能接受的,亏您还是教社会学的,您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周父叹气,说:“你别害我,我也是没辙。你们母子俩决定的事,我几时插得进嘴。”
汤小沫进门来,端了一盘子扬州八宝饭。周谨年眉开眼笑的接过去吃,汤小沫觉得屋子里气氛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坐了没一会儿,周父就拉着妻子告辞了。汤家父母也说要回宾馆。汤小沫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心想还没说完呢怎么就都回去了。
送父母上出租车,汤妈妈拉着他的手,说:“你也别请假了,我们明天就回去。汤汤啊,我跟你爸爸,也没给你好吃的,也没给你好穿的,你这些年自己不容易,要是觉得这样好,我跟你爸爸也不拦着,别再给我们寄钱了,我们什么都不缺,要是有时间,就回家看看……你亲生父母在天上看着你,他们会保佑你的。”
汤小沫听得情真意切,带着一点伤感,目送他们上了车。
周谨年弯腰看着副驾驶座的母亲,扳着脸一动不动,凑到父亲耳边说:“爸,回家您再帮我劝劝。”
周父点点头,低声说:“回去吧,她总不会连儿子都不要了。”
“嘀咕什么呢!”周母白眼过来:“还不开车。”
周父缩了一下脖子,连忙启动车子。
周谨年看着车子远去,摇头失笑,搂过汤小沫的肩膀转身回家。
“你是不是跟他们说什么了?”汤小沫满心疑惑。
周谨年无辜回答:“没有啊,说什么。”
“瞎掰,周谨年,我发现你这个人十分不老实……”
“老实的人怎么会在外面金屋藏娇?”
“去死……”
初夏和风徐徐,交谈声远去,路灯下两个身影一路相伴越来越长……
——完
整个秋天,汤小沫都在为证券分析师的考试忙碌,等考完了,尝试并习惯了新的工作流程,眨眼也就岁末了。
周谨年对他的工作经历表示惊叹,大学生就业困难已经变成了社会问题,上个月他的公司招聘一个保安,光本科毕业的就来了几十个。可是汤小沫同学在毕业后的一年里,毫不费力换了三份像模像样的工作,并且每应必聘,这太稀罕了。
“其实我原来是学生物的。”有天饭后散步,他们怀念起各自的大学生活,汤小沫这样直言。
周谨年说:“比我还离谱。”
“你什么专业的?”
“计算机。”
“那也差得够远啊,你现在干的是国际贸易专业的活吧。”
周谨年但笑不语。他前段时间才知道,宗岳原来给他办了病退,退休待遇照常享受,轿车司机都不用换。
汤小沫和几个同事在健身房报了个跆拳道的学习班。他的个子不矮,但是偏瘦,经常感冒。最要紧的是,关键时刻他总被周谨年撂倒,对于男人来说,这很耻辱,他要血洗。
可要命的是,他们之间神使鬼差般地缘份还在持续。
周谨年持有那家健身房的贵宾卡,他是常客。那天他在众多异性赏慕的注视下挥汗淋漓的经过练功房,一扭头就看见汤小沫穿了白白的练功服,在里面一板一眼的跟着老师“嗨!哈!”,他愣了好半晌。当时第一反应是,大事不妙,后院要造反。
他不动声色,洗了澡,全身舒爽,坐在茶座里等着汤小沫一脸红扑扑地出来,然后叫住他:“汤汤。”
汤小沫一回头,吓一跳。没等他有反应,边上资历深的同事就一眼认出了周谨年,热情上去打招呼:“周总!您也在这边练呐?”
周谨年微笑着与人寒暄应酬,眼神一直瞟汤小沫,把汤小沫瞧的那叫一个别扭。
好歹那同事的热情抒发差不多了,要道别了,汤小沫做贼一样跟到同事后面离开。这次周谨年没再叫住他,他想起他半年前才说过:我不想活在你的影子下面。要是当着他同事的面认了他,他一定会马上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