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蓦地心里一软,伸手抓住钟明镜的手道:“莫要太难过,你三哥定是能找到的。”
钟明镜咬着嘴唇,半晌方才哑声道:“大哥和柳乘风动过手,柳乘风说、说……”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三哥已被他害了。”
“这人的话未必可信,”十三郎立刻道,“他既和你大哥动手,说不得便是故意胡言乱语让你大哥心神不宁,他好借机取胜。”
钟明镜“嗯”了一声,轻嘘了一口气道:“大哥也这么说。柳乘风这恶贼还说他……说他把三哥从千秀峰上扔了下来,可千秀峰下除了你,我们再没发现别的什么。”
“你看我说的不错吧,”十三郎拍着钟明镜的手安慰他道,“那姓柳的藏头露尾,他的话能信几分,你就当做是放屁好了。”
钟明镜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问:“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十三郎本能地想要缩回手来,结果被钟明镜一把抓住,他挣了挣,没挣开,无奈道:“你这是干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他瞥了眼已经全黑下来的天,低声嘀咕道,“你大哥还在边上呢。”
钟明镜却把眉头越皱越紧,拍了拍十三郎道:“你且运功调息一下,手这么凉,该不是在山里躺得太久伤风了吧?”
习武之人身强体壮,照理说是不会得病的,但十三郎手凉得和冰块一样,由不得钟明镜不担心。
十三郎倒是满不在乎,笑嘻嘻地道:“我现下丹田里空荡荡的提不起气来,多半是中的迷药劲儿太大了。”
“什么?”钟明镜吃了一惊,赶忙站起来要去找秦凤,结果十三郎失了他的扶持身子顿时一歪。钟明镜反应奇快立刻俯身伸手去扶,结果却不意碰到了十三郎的小腹,他仿佛被烫了一下闪电般缩回那只手,结结巴巴道:“你、你先坐稳。”
“我没力气,”十三郎则是慢条斯理地说道,“坐不住。”他整个人果真便没骨头一般靠在钟明镜身上,方才被钟明镜碰到的地方火烧一般,让他浑身软绵绵的。
钟明镜这下觉得不好,十三郎这副模样看起来似乎挺严重的,他扬声喊秦凤道:“大哥!”
秦凤早看这边你拉我扯的不大对头,他快走几步过来,搭了搭十三郎的脉。良久,秦凤皱起眉头来,缓缓道:“脉象虚浮,我先前还道他只是中了一般的迷魂药,现在看来这药非同一般。”
“那可怎生是好?”钟明镜急了,问道,“好端端怎么会这样?他也是遭了柳乘风这狗贼的毒手吗?”
秦凤却摇摇头道:“不像,真是柳乘风下的手,他活不到现在。”柳乘风此人心狠手辣,如果十三郎真的一路追踪被他发现动起手来,他绝不会留活口。
“那会是谁?”钟明镜又问道,“难道还有别的人?”他忽然有些后悔放十三郎一个人留在雾州,他现下这般模样说不得便是为着三哥的事。
秦凤则沉吟道:“我不知道,雷州我并不熟悉。”他叹了口气,轻声道,“若是他在就好了。”
钟明镜不曾听清秦凤最后一句说的什么,他正紧紧抓着十三郎的手,将自己的内力缓缓送过去好助他御寒,心里有些自责自己只顾担心三哥,却没发现十三郎的异常。
忽然一阵极轻的风声响起,俞秀莲身形一闪落在一旁的Cao地上,他望向秦凤,缓缓摇了摇头。
秦凤叹了口气沉默不语,显然俞秀莲并未在寒山找到陈季的行踪。虽然早有预料,钟明镜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没找到吗?”
秦凤伸手拍他肩膀安慰道:“总能找到的,你且放心,大哥、二哥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会找到他。”
“我同你们一起!”钟明镜只怕两位兄长又借故扔下自己,忙道,“咱们一块找。”
俞秀莲看了十三郎一眼,又望向钟明镜,摇头不语。
秦凤已经开口了:“依我看,你先把你这位小朋友照料好,他现在不方便赶路,你就陪着他先在这里把伤养好,再谈其他。”
“哦。”钟明镜闻言只得乖乖点头,心想自己的确不能把十三郎抛下,好歹他是为着自己才卷进这滩浑水里的。
十三郎现在浑身无力、内功全失,算是半个残废,留在此地只会因这里恶劣的环境而加重伤情。钟明镜几人等到俞秀莲,自然不会在山中过夜,当即便要出山。
于是十三郎便被钟明镜背到了背上。
这还是十三郎头一回被别人背,他幼时失怙、童年颠沛流离,从没人这般照料他。趴在钟明镜背上,十三郎只觉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感觉。钟明镜肩背宽厚、十分温暖,让他生平头一遭觉得除了自己,还是有人可以去依靠的。
十三郎忍不住将钟明镜不动声色搂得更紧,微微眯起了眼睛。虽然此刻他既失去了部分记忆,又失去了一身内功,但却丝毫感觉不到恐惧。
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钟明镜几人皆是施展轻功奔跑,不多时便出了寒山。此时月出于东山之上,银辉洒了一地,陡一出林,只觉心神顿感舒爽。
秦凤便叮嘱道:“从这边往东北赶几里地,便是一个大些的市镇,叫凤凰集。你们二人先到那里去,找家客栈住下把身体养好。我与你二哥会在这里接着找,有消息便去寻你。若是等不我们你便直接回琅山,我们在那里碰头,从长计议。”
钟明镜闻言点了点头,颇有些恋恋不舍地开口道:“大哥、二哥,那我走了。”他背着十三郎,望着眼前两位兄长,心头不由涌起一阵眷恋。
秦凤摆手道:“去吧去吧,别磨磨唧唧的让人笑话。”他不去看钟明镜,生怕自己忽然心软。秦凤不由在心里叹气,看来自己真是老了,当年生离死别也不曾像现如今这样,心里沉甸甸的。
“路上小心。”俞秀莲也叮嘱了一句,兄弟几个骤然少了一人,他心中亦有些低落。然而此刻让钟明镜离开是最明智的选择,这个孩子也该长大了。
钟明镜于是“嗯”了一声,背着十三郎一步一步朝东北的大路走去,几步一回头。夜风轻拂、月朗星稀,两个少年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遥远的夜色中。
秦凤便和俞秀莲静静站着,一直看着钟明镜走远。两人并肩而立,心中却不约而同地想:
便是拼得x_ing命不要,他们也要护好这几个兄弟。
寒山南,医仙谷。
在那片望不到头的花海中,有一间小小的茅屋。屋前的小院中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女郎,当日那件鹅黄衫子如今已换作一身银白,长发如瀑披在肩上,远远望去如仙子一般。
她怀中还抱着一只肥胖的松鼠,一只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
“都走了,真好,就剩下我们了。”
“以后不许你乱跑,上一回把那个坏小子招来,还用去好多我费心配的忘忧露。”
“你还不满意,那坏小子不是在这里呆了几天陪你解闷了吗?若不是他发现了咱们的秘密,我倒是不介意让这坏小子留下陪你。”
“可是为了他,我不能把那个坏小子留下。他……他现在怎样了呢?”
女郎喃喃自语,莲步轻移往后院走去。她推开一扇阖着的木门,便有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这屋子很宽敞,外间堂屋有摆放整齐的桌椅,角落还栽种着不知名的花。掀开门帘进了里屋,药味更浓,里面一张大床帐缦低垂。
拂开帐缦,是一个被铁链锁在床头的男人,他双眼被白布蒙着隐隐有血迹渗出,听到动静,他微微侧过头来,露出刚毅的下巴。
这人赫然便是陈季。
“你怎样了?”女郎柔声问他。
陈季抿唇不答。
女郎似是想要伸手去碰他脸颊,被陈季偏头躲开。她咬着嘴唇道:“我会治好你的眼睛的,你别怕我,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陈季冷笑,声音沙哑低沉,“为了我好还将我像条狗一样锁起来?”
女郎道:“我若是不锁起你,你就走了。”她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我舍不得你走,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男人,我要你留下来陪我。”
那天第一眼看到他,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是她的。
这个人悍不畏死,哪怕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眉头也不稍稍皱一下,被刺瞎双眼也不肯求饶。
她一定要得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俗务缠身,就不双更了OTZ~
十三终于和小钟胜利会师,并且碰撞出了爱的火花(并没有)你们开心吗开心吗~~
陈季要下线一段时间了,不过接下来是温馨日常,你们期待吗期待吗期待吗
好吧我知道你们不期待,但是我期待,想想十三要开始撩小钟,我就控几不住我记几啊啊啊啊
☆、第十八回 凤凰客栈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暗红的烛光透过灯笼,将门廊前这一片空地的黑暗驱至角落之中,照出两边红漆木柱之上遒劲的黑金描字,以及边角处随风轻动的蛛网。
此刻正是天方欲晓,浓重的夜色即将退去,这凤凰客栈却在凤凰集中最偏僻荒凉的街道上,冷风拨动门窗发出“咯吱”声,更是平添一份凄清。
“十三弟,这客栈荒得很,咱们真要住这儿吗?”钟明镜有些迟疑,凤凰集中有的是大客栈,但他带十三郎一家家看过去,却没有一处合心意,最后反倒是这家最破旧的小店入了他的眼。
“莫怕,”十三郎嘻嘻笑道,“你看这门前点着灯,不会是黑店。”
钟明镜无奈苦笑:“这里看上去门庭冷落,只怕住进去多有不便。”
“不便就不便呗,”十三郎满不在乎,“咱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小时候连狗窝都睡过,这里还算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