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欠,”钟明镜无奈地把自己的衣带从十三郎手里扯出来,“你这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我助你运功疗伤,兴许能恢复得快些。”
十三郎手里一空,心里也跟着一空,眯起眼睛不乐道:“你是不是觉得照顾我麻烦,想赶紧甩开我这个包袱?”
“没有的事,”钟明镜一边低着头费力地解蝴蝶结,一边道,“我是怕你内伤拖得久了有伤身体。我那点修为损了也无妨,左右今后还能练回来。”
十三郎骂道:“呆子,真是个呆子。”
“我又怎么了?”钟明镜抬起头挑眉诧异问道,心想自己好心帮他疗伤,怎么又成呆子了?他究竟哪里呆?
十三郎却哼了一声道:“你是不是总这样,掏心掏肺对别人好?你这样会吃亏的。”
“师父说了,”钟明镜答得飞快,“吃亏是福。”
十三郎被噎了一句,翻个白眼道:“你也就是遇上我,换了别人还不剿干你。”
“换了别人我还不乐意呢。”钟明镜嘟哝了一句,终于把蝴蝶结解开了,不过衣带也皱皱巴巴没个样子了。他抚了抚,抚不平,只好任它去了。
十三郎听了这话倒是心里美滋滋的,但面上仍是一副不满意的模样,戳着钟明镜的胳膊道:“你最好记住这句话,不然哪天被人骗得裤子都当掉。”
“小孩子家家从哪里学来这些话,”钟明镜拍了拍十三郎,“盘腿坐好,意守丹田。”
十三郎“哎”了一声:“你倒是把门关好,别到时候有人打扰,你再走火入魔了。”
“早就关好了,”钟明镜把十三郎身体扶正了,坐到他身侧,“你准备好了吗?”
十三郎终于敛了玩笑的神色,说:“好了,你来吧。”
钟明镜于是解开十三郎的衣衫,伸出左掌贴在他背心灵台x_u_e上,右掌贴在他胸口膻中x_u_e上,缓缓运功。
钟明镜拜入丰谷远门下就便修习内功、寒暑不辍,迄今为止已有十一个年头。虽然修为远远谈不上高深,但胜在根基扎实、内功纯正,是江湖同辈中的翘楚。
他内力在体内运转一个周天之后,便缓缓送入十三郎体力,助他运功疗伤。钟明镜很快便发觉十三郎丹田滞涩,正是受了内伤之状。然而十三郎的内功也有几分火候,钟明镜稍一催动,便缓缓运转起来。
十三郎此刻摒除杂念,潜心运功。胸口与背心两处有温热的感觉,股股暖流送入体内沿着经脉在全身走过一遍,最后回转到丹田之中。每运转一周天,之前折磨他的丹田中的痛楚便消减一分。
这两人此刻可以说得上是心意相通,两股内力合在一处,将阻塞的脉络打通。钟明镜内力流转不绝,丝毫不吝惜地往十三郎体内送去,他缓缓吐息,手掌紧贴着十三郎胸口的肌肤,隐隐发烫。
十三郎紧闭着眼睛,渐渐感到之前已现枯竭之状的内力正慢慢恢复着。他吐纳不绝,意随心动,内力转过下一周天,便往钟明镜体内反送回去。
这一下,两人便由钟明镜相助十三郎运功疗伤变做了两人一同修炼内功。
要知江湖上也有两人同修内功的例子,但多是夫妻,毕竟一同运功修炼于默契的考验不小,鲜少有人能做到。
钟明镜立刻便察觉到了,然而运功一旦开始再要停下却是不行,他只好配合十三郎,任由股股内力在两人体内往来不绝、打通经脉。
这一运功,再睁眼时,天竟已黑了。两人一同收功,钟明镜缓缓吐出口气,把手从十三郎胸口背后收了回来。
十三郎此刻觉得精神许多,扭头朝钟明镜笑道:“你内力挺强啊,这个年龄能练成这样很少见了。”他虽然经验比钟明镜丰富,在刀法上能略占上风,但论起内力到底比人家少练几年,便差着一截。
钟明镜却丝毫不领情,板着脸道:“我看你真是胡闹,你可知方才咱俩稍有不慎便会一同走火入魔?”
“这不是没事吗?”十三郎扯住钟明镜的袖子卖乖道,“我当时也是身不由己,真的。”
钟明镜拍开十三郎的手,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叹息道:“你啊,年纪不大胆子不小。”
“我现在不是好多了嘛,”十三郎看钟明镜神色松动,更加嬉皮笑脸没个正形,“怎么,难不成你是害羞了?虽说同修的夫妻居多,但咱们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的?”
钟明镜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冷静,毕竟十三郎的出发点是怕他有损修为。
但这样一言不合就同修,真是让人情何以堪啊!
十三郎还想再调侃钟明镜两句,忽然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他忍不住拍了拍肚子笑起来:“一天没吃饭,肚子在唱空城计了。”
钟明镜其实也有些饿,他闻言便站起身来道:“我下楼到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没有,你老实在这儿待着等我。”
“好好好,”十三郎摆手道,“你去吧,我哪儿也不去。”
钟明镜便轻手轻脚出去,走廊里黑漆漆的,显然大家都睡下了。他下了楼,通往后院的大门已经锁上了,钟明镜便从楼梯间后的那扇小门穿过去,想到厨房去看看。
这时,他发现厨房里隐约有烛光透出来。
难道是客栈伙计还没睡?钟明镜这样想着,便打起帘子往里一瞧,结果正和一张狰狞的青铜面具对上脸。
亏得钟明镜胆子不小,不然这一下非吓的魂飞魄散不可。
借着跳动的烛火,他看清那是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高个子男人。这个男人一身青衫,正伸手掀开灶台上的锅盖,似乎也是在找吃的。
显然这个男人也吓了一跳,手停在半空中不动了,呆呆地看着钟明镜。还是钟明镜先回过神来,发问道:“阁下……阁下也是住在这家客栈?”
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带个面具走江湖也不是怪事。
“我是这家客栈的常客,”青铜男人开口道,声音似乎刻意地压低了,“倒是这位小郎君看着眼生,大晚上来厨房里,找吃的吗?”
钟明镜连连颔首,探头问道:“还有什么吃的吗?”
“没了,”青铜男人干脆利落地回答,“我准备现做一点,你要吗?”
钟明镜略一迟疑:“恐怕不好麻烦阁下……”
正说着,忽然厨房另一头通向厢房的小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李四披着袍子探身出来,看见钟明镜时诧异地挑了挑眉,看到青铜男人时却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青铜男人答道,“找吃的。”
李四看上去有些抱歉:“王五都给吃了,要不我喊他起来再给你做点儿?”
青铜男人眼神往门那边一转,正有如雷一般的鼾声隐隐传来,他哼笑了一声:“我看还是我自己做来的快些,你去睡吧。”
李四于是没再废话,关上门就回去睡了。
青铜男人便看向钟明镜:“怎么样,我准备做锅汤面,你要的话我就多做点儿。”
“那如此便麻烦阁下了,”钟明镜自己不会做饭,看样子厨子也靠不住,便拱手道,“有劳。”
青铜男人微微颔首,把宽大的外套脱下来,露出里面精干的短衣。他熟练地从面缸里舀了些面粉出来,兑温水在面盆里,便开始和面。
钟明镜看得一愣一愣的,大概是那张面具和此时此刻极富生活气息场面格格不入。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鬼使神差地问道:“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阁下?”
青铜男人扭过头来,半张青铜面具下露出的嘴上现出几分笑意来:“想来你若是真见过我这张面具,定会印象深刻,不会忘记。”
钟明镜一看他笑起来,顿时觉得之前莫名的熟悉感是自己的错觉,他呐呐道:“看来是我记错了。”
青铜男人动作利索,很快便和好面醒上了,他起锅烧水,添柴吹火,这一套做得熟悉流畅,像是做过很多遍。
“阁下既是这里的常客,”钟明镜看着忍不住问道,“想来是时常经过此地,所以常来暂住了?”
青铜男人一边切葱剁姜,一边颔首道:“是啊,每年总有几个月要来这里,和客栈里的伙计也熟得很。”他像是在解释之前李四的表现,“有时来的晚了便自己进来,偶尔也借他的锅灶做点宵夜,早都习惯了。”
“原来如此,”钟明镜笑道,“难怪我看账房先生没被阁下这张面具吓破胆。”
青铜男人哈哈一笑道:“你不也没吓着吗?”
“方才虽没吓破胆,”钟明镜老实道,“但也着实骇了一跳。”
青铜男人一边掀开锅盖下面,一边笑着说:“我倒看小郎君胆色极佳,可不是等闲之辈。”
“哪里哪里,”钟明镜也不知为何,好像和这个男人自来熟一般,他笑着回道,“阁下过誉了。”
这时面条在汤水中翻滚,冒出滚滚热气氤氲模糊了青铜男人的那张狰狞面具,他伸手取过酱油醋加葱花,倒进锅里搅一搅,顿时便有香味溢出。
静静的厨房中只剩下滚汤的声音,和男人平静的语调:“不算过誉,你的面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本文除柳乘风外最大的boss出场了!猜猜他是谁,猜中有奖哦~~
PS这一章前半段的疗伤写得我要吐血了,这种抽象的东西写着写的就觉得自己在开车(我承认我太污了)双修神马的,我要控制不住我的麒麟臂了
☆、第二十一回 烟花冷
钟明镜伸手将两碗面接过来,连声道谢:“有劳阁下,感激不尽。”
“不客气,”青铜男人转头给自己碗里加面汤,“举手之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