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紧紧闭着眼睛,老大不愿意地咽下去一口,挣扎着又要躺下。钟明镜把碗搁到桌上,俯身给十三郎掖好被子,探手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
烧得烫手。
钟明镜忍不住叹了口气,怕十三郎这么烧把人烧傻了。
“天咒你……”床上的十三郎迷迷糊糊嘟哝道,“……咒你上刀山……”
钟明镜没听清,凑过去问:“你说什么?”
“钟明镜……”十三郎又喃喃道,“……钟明镜……”
钟明镜耳朵一热,低声应道:“我在这儿,”他伸出手去隔着被子拍了拍十三郎,“我在这儿呢。”
“你不要走……”十三郎似有所感,反手抓住了钟明镜的手,“……留下来陪我,好不好?”他闭着眼睛胡言乱语,看得钟明镜心疼极了。
钟明镜握紧十三郎的手,道:“我不走,一直陪着你。”
十三郎似是安心不少,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钟明镜叹了口气,他没料到十三郎平日里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生病了原来这样依赖人。
他终究还只是个孩子,连十五岁都不到,却独自一人在江湖中摸爬滚打。钟明镜自己在这个年龄的时候,还被几位兄长庇护着,不知江湖险恶呢。
心中这样想着,钟明镜便看着十三郎发起呆来。十三郎脸颊上透出病态的红晕,那双平日里有神的眼睛此刻也紧紧闭着,却仍未损一丝魅力。
他在病中也是这样诱人。
钟明镜在意识到自己想些什么的时候,猛地偏过了脸,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心头的波澜。正心慌意乱之时,门上被轻叩两下,张三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客官,这药汤熬好了,我给您送过来了。”
钟明镜连忙起身去开门,一打照面张三便是一愣:“呦,您脸怎么这么红,别是也病了吧?”
钟明镜低着头接过他手中的浴桶,含糊道:“不是,是有些热。”
这浴桶够沉,张三脸不红气不喘抬着上了二楼,力气够大。
“那您二位慢洗,我先下去了,有事儿招呼。”张三把手巾往肩上一搭,便利索关门走人了。
钟明镜呼出口气,把浴桶搁到屏风后头,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回头去扶十三郎。
到了床边才开始发愁,这下得把十三郎脱光,不然怎么洗澡?钟明镜被自己搅得心烦意乱,衣带解了几次都没能解开,手上力气一时没收住,“啪”的一声崩成了两截。
钟明镜心虚地把断掉的腰带扯出来,胡乱塞到了床角。
费了半天功夫才把十三郎的外衣脱掉,平日里钟明镜也就帮他脱到这一件了,中衣却是从来没碰过。
钟明镜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碗灌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灌进肠胃,让他整个人都是一个激灵。
床上,十三郎一头黑发披散在白色的亵衣上,衣襟微敞,露出胸口的肌肤来。他睡着的模样显得无辜了许多,还皱着眉头轻哼了一声。
钟明镜几乎不敢去看他,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半晌,他才伸手去拉开了十三郎的衣襟,然而钟明镜很快便愣住了。
十三郎上半身竟然布满了伤痕,纵横交错,粗粗数来竟有几十道之多!
钟明镜顿时皱起了眉,这些伤痕看上去已是多年之前留下的了,那时十三郎才多大?谁会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
十三郎却全然不知钟明镜心中的惊涛骇浪,他衣衫半脱,大约是有些冷,便哼哼着胡乱摸索想把被子扯过来。
这一下钟明镜立刻回神,连忙把他裤子一并扒掉,只留贴身的那一条,抱起人便放到了浴桶中。
里面药汤正热,滚滚蒸汽让视线都模糊不清起来。钟明镜拽着十三郎,生怕他自己坐不稳滑进去呛住,他把手探进桶中搅了搅,撩起水来浇到十三郎赤裸的肩头上。
十三郎轻轻“唔”了一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钟明镜却心不在焉,他伸手进去揉搓着十三郎几处大x_u_e,帮着发散药力,心中却想着那个青铜男人告诉自己待会要做的事情。
以两成功力,拍打奇经八脉。
肯定不能在浴桶里,除非他也一块进去,不然施展不开手脚。
那把十三郎再抱出来?可是一身大汗不穿衣服会不会着凉加重病情?穿上衣服难免不方便他运功发力,找x_u_e也更加困难。
钟明镜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待会儿把十三郎抱出来。这屋子关好门窗应当不会有风,自己动手拍打他的经脉也会有助于气血运行,十三郎多半不会感到冷。
打定主意,钟明镜便定了定神,专心给十三郎推宫活血。十三郎身子很快便热乎起来,浑身上下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
钟明镜自己似乎也热起来,他修炼内功十几年,向来寒暑不侵,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浑身燥热的感觉了。
可能是被这药汤热气蒸了一下,钟明镜心想,这东西味道真浓。他吸了吸鼻子,现在屋里已经弥漫着阵阵药香了,想来洗完之后十三郎身上也会是这个味道,几天都消不下去。
钟明镜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他看十三郎已经开始微微出汗了,手上便加了把劲儿,最后推拿了一遍几处大x_u_e,就俯身把十三郎抱出了浴桶。
将人安顿在床上,钟明镜扯过手巾先把十三郎身上擦干,便扶他盘膝坐好。他先将青铜男人嘱咐的话在心中过了一遍,牢记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脉、y-in维脉、y-in蹻脉、阳蹻脉的顺序。
心中确定无疑了,钟明镜便缓缓吸了口气,双掌微提朝十三郎腰背正中至尾骶部的长强x_u_e拍去。这一路沿脊柱上行,经项后部至风府x_u_e,沿头部正中线,上行至巅顶百会x_u_e,经前额下行鼻柱至鼻尖的素髎x_u_e,过人中,至上齿正中的龈交x_u_e。
钟明镜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差错,鼻尖上都微微渗出了汗水。
江湖中人修习内功最要紧的便是抱元守一,切不可心浮气躁。钟明镜此前运功助十三郎疗伤便是如此,非但要凝神静气,若是稍稍心乱,便可能受极重的内伤,重则走火入魔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一遭也是同理,钟明镜此刻已经摒除一切杂念,沿着对应经脉一路拍下去,内力流转不绝,一吐一呐、丝毫不乱。
然而随着钟明镜手上的动作,十三郎忽然轻轻哼出了声,他皱着眉头、满脸通红,呼吸有些急促,一会儿便又是轻轻一声,低低的,像是一根羽毛擦在了钟明镜心上。
钟明镜霎时只觉一阵口干舌燥,他手掌不断拍上十三郎赤裸的肌肤,触感温暖柔软,仿佛有热流在相接之处不断流过。
十三郎此刻则像是神志不清,他轻轻咬着嘴唇,时不时还会从鼻子里哼出来。
钟明镜猛地吐出一口气,忽然空出手来反手便是一耳光“啪”的扇到自己脸上。他手掌上带着内劲,这一下直打得半张脸孔发麻,嘴角都渗出血来,但好歹收摄了心神。
接下来,钟明镜再不敢有丝毫绮思旎念,十三郎发出的声音他也充耳不闻,眼中只瞧得经脉,不见身体。
然而行功至y-in维脉时,十三郎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似乎仍旧一阵迷茫,眨了眨眼,望向了钟明镜。
“十三弟,意守丹田!”钟明镜低喝了一声,生怕十三郎一个不慎被内力激得吐血受伤。他现在体中内力流转,全靠此前多次运功的惯x_ing。意识全无还好,一旦人清醒过来,内劲很容易走岔,后果不堪设想。
十三郎呼吸忽急忽缓,他自己还未意识到便忍不住再次轻哼出声。只是这一次人醒着,声音刚出口便硬生生被吞了回去。
钟明镜只怕十三郎受伤,一颗心简直要分成两颗来用,一边手上不停,一边对十三郎道:“我现在帮你治病,你只管专心运功,万万不可胡思乱想,听见没有?”
十三郎微微点了点头,咬着嘴唇看向钟明镜。他双眼微s-hi,像是氤氲着水汽一般,这一眼看得钟明镜险些再给自己一巴掌。
好在两人也都是武学奇才,到底没弄出吐血受伤、走火入魔的事来贻笑武林。
待到奇经八脉打通,钟明镜几乎是精疲力尽,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十三郎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哑声道:“慢一点。”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听得钟明镜浑身一哆嗦,几乎是一把推开了十三郎。
“怎么了?”十三郎犹自不觉,扯着钟明镜道,“你先坐下,歇一歇。”
钟明镜缓缓吐出口气,到底还是在床边坐下了。他心想,千万不能让十三郎知道自己方才那些龌龊心思。
一旁十三郎看着钟明镜,却忽然开口问道:“你脸上怎么了?被人打了?”
“不是,”钟明镜一僵,“方才替你治病的时候不小心擦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面上仍有些火辣辣的。
忽然十三郎伸出手指按了按他的脸,他的手还是烫的,在钟明镜脸上轻轻滑了一下,低声道:“去找李四要些Cao药来敷一敷吧,肿了。”
“我没事,”钟明镜老大不自在,“倒是你,感觉如何了?”他却未曾想要去问,十三郎是从哪里知道李四那里有Cao药的。
十三郎闻言终于笑起来:“我好多了。”
他没敢说,他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先头是噩梦,后头,是春梦。
☆、第二十四回 因与缘
十三郎到底年轻,身体好。这一场大病虽然来的快,去的也快,果真便像青铜男人所言,不出一天便退烧了。
与之同时,他的功力也逐渐恢复了几成,起码手脚活动无碍了。只是有时候仍免不了气力不济,一个踉跄倒在钟明镜怀里。
钟明镜看着十三郎一天天好起来,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骨头都仿佛轻了几分。他把其他的事统统抛到脑后,只管每天变着花样让十三郎三顿饭吃饱、吃好,就盼着他早日痊愈。
这天一大清早,凤凰客栈便热闹起来,却原来今天是当地赶会的日子。莫愁一大早便缠着秦掌柜,要到凤凰集最热闹的街市去买些胭脂水粉。
“掌柜的,”莫愁可怜巴巴地扯着秦罗敷的衣袖,“我就去一上午,保证快去快回!”